“好,那你同我來,那邊就是我的院子。”他手指西南邊,在那處,他置辦了個院落,正好領著她過去。
從交叉小道過去,是一架石橋,底下溪水碧綠,飄著浮萍泥藻,脆桃瞥了一眼,那裡的點點浮萍敗葉就像是她一樣,動蕩飄搖。
沒等多想,走在前頭的清水問道:“姑娘名叫脆桃?是哪裡人?”
石板鋪好的橋麵踩在上麵總覺得是要愈發走高,很快便走到橋中最高處,遠方流水潺潺,一眼便可儘收眼底。
這姑娘成了這副零落的模樣,如同一朵衰敗的花,與同齡人瞧著全然不同,難道是家中遇到劫匪,才輾轉逃了出來?
他不由猜想,又因為日光強烈而微微眯起眼睛,隔著幾步之遙,她小聲道,“我,我是京中人氏。”
她心裡悲傷,可理智還在,那日偷跑出來,若真是她最後一眼的那個樣子,想必參政府中已是有兩人屍體,估計暫且追查不到她來。
可是正是如此,她更不能將真實身份告知,若是這位恩人因為她被牽扯到其中,這就叫恩將仇報,她不能這樣,就是謊報個身份也要瞞住才行。
走在前麵的人聞言,回頭一笑,“哦?這樣說鄙人與姑娘也算是有些淵源。”
二人下了橋,走到柳樹斑駁樹蔭裡,他繼續道:“京中的萬月樓姑娘一定早有耳聞,那裡錦繡繁華,生意紅火,從前我是在裡頭打過下手。”
還好隻是打打下手,萬月樓看著風光無限,可裡麵肮臟得很,是一手數不儘的,清水隻慶幸是在裡頭打過下手,才練就了今日這般處變不驚的能力。
地上的條枝影子交錯,構成獨有的畫卷,不知不覺便踩了一遍過去。
萬月樓,她對萬月樓的耳聞不過是小夫人時常的叨念,“你們那裡是不是有位名叫衛子舒的?”
窈青常在她耳邊念叨起衛子舒,說他心思真誠,是旁人無法比擬的,如今有個人在她麵前,脆桃哪能不好奇,小夫人口中的衛子舒究竟是個何樣的人。
說來衛子舒,清水還真知道,刹那間失笑——
一般入了萬月樓的,都是化名來用,可他仍然記得,凝天第一天來時,對於他喚他為凝天總是不滿意,鄭重其然地打斷:“清水哥該叫我為衛子舒的!”
那是他頭一天來到萬月樓,孩子心性不減,清水一眼便看出他心智與常人不同,愣是糾正了好久才讓他適應了凝天這個名字。
“他呀,心性像孩子一樣。”就是多次身體上的侮辱都沒有讓他失去內心的純淨,也是清水喜歡他的一點。
脆桃走在薄薄淺淺的楊柳樹蔭下,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輕笑,原來小夫人說得是真的,那衛子舒真就這樣純淨無暇。
她這樣跟著走了一會兒,聽他恍如打開了話匣子:“你知道他來萬月樓是為了什麼嗎?”
他回頭顧了她一眼,脆桃搖頭,衛子舒為何去到萬月樓她又怎會知道呢?
“那時,他年紀不大,家中長輩也儘數逝去,隻剩下他和他姐姐,兩人都是孱弱的孩子,身無分文到隻能幫人買菜,可憐他姐姐還是個瞎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你說,這要他們如何謀生?”
清水每每想起衛子舒的身世都覺得可憐,眉眼間不由多了絲哀傷,自從他被萬月樓打發走,至今未再見過衛子舒,不知他和他那姐姐過得如何,是有了錢生存,還是繼續過著那樣的生活?一個被人狎玩,一個終日見不到白日。
一回頭,兩道的柳條垂到她麵前,脆桃神色遲滯,快步抓住他問,“你說什麼?!你認識小夫人?”
她此刻不顧日頭是否曬燒,也不管身上有多粘膩,灰撲撲的人此刻發著光亮。
“小夫人?”他遲疑一下。
這些都不重要,脆桃手上使勁兒,滿臉期望,“你認識她?”
清水不光認識她,還見過她呢。當即,手上傳來一陣緊迫,他忙答道:“是,衛子舒進入萬月樓就是為了掙錢,有朝一日為他姐姐治病。可惜,那眼睛拖延多年,已經沒得治了。”
他清楚記得那次是衛子舒掙到的第一份月銀,高興得合不攏嘴,就差手舞足蹈了,還是他陪著一起去見他姐姐。
他姐姐是個很溫和的人,烈日炎炎下走得臉頰發紅,全身是汗,可身邊竟沒一個人領著,全憑她自己摸索回來。
他們等了許久,就盤坐在樹下的石頭上,而衛子舒蹲坐在那裡,怏怏的,又時不時瞧瞧手裡的銀子,左右有些焦慮。
好在最後將人盼了回來,清水收起思緒,看見脆桃神色激動,她正是要尋找窈青,“那你一定知道她住在哪裡?”
她斂去所有興奮,一張抹得狼狽的臉緊張地盯著他,希望他說得是“是”。
天光雲影,柳色依依,清水見她如此,也跟著屏住呼吸,對她確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