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桃既然知道清水識得窈青宅子的路,就馬不停蹄地請他帶路過去。
他看著她一身襤褸,勸道:“你不妨先去寒舍洗洗,如此一身黏膩,定然是不舒服。”
沒錯,她身上臟的不行,本是荷粉色的衣裙被抹的麵目全非,唯獨胸前的那朵繡蓮分明能見輪廓顏色,頭發膩在一處,一綹一綹的,怎麼看都落魄非常,可脆桃沒時間再去先清理自己了。
“不,公子引我去找她罷!大有急事!”她哽聲拒絕,眸間急切依稀可見。
既然如此,“那你便同我來。”他折了簷下的路,改走東邊,背著漸漸下落的太陽,往山林小道那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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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獄中。
陰冷腐爛的氣息彌漫各處,這裡深處地下,與地麵上的炎熱相比,格外清冷陰沉。
潮濕的空氣夾雜了血腥氣,不少叛賊奸細就是在這裡被審問的,因此充斥了他們的血脈氣息。
鐵質監欄大多生鏽,摸在手中紮紮刺刺的,一聞便是那種鐵腥氣,可依舊有不少人死命扒著那裡,對著外頭毫無回應地直喊。
監牢是按人頭劃分,他們身陷囹圄,時不時頹喪安靜得厲害,時不時又像發瘋抓狂一樣,殷季遷對此像是早已習慣,靠著濕冷的牆壁席地而坐。
果然,外頭有了動靜,是送食物來的。
這動靜引起裡頭的人瘋狂,抓著監欄利用縫隙伸手去夠食物。
那發食物的差役脾氣也大,看著那一雙雙臟手伸過來不由惱怒,喝道:“都給我安靜些!”
想來還是有用的,那些囚犯顧忌著自己的吃食存亡,才減淡些動作,等他自行發放。
同是一間牢房,他們領了食物,轉身一看,他們鼎鼎有名的參政大人坐著一動不動,一人不由諷刺:“你不去搶,難不成等著他們送到你嘴裡?”
說罷,兩人同時一笑,嘎嘎作樂,“咱也不是曾經隻手遮天的參政大人了,兄弟我啊,勸你該低下頭就低下頭。”
他二人是認為他顧忌著曾經的身份,殷季遷聽完隻是嗤笑。
他等的不是食物,是外麵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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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折的道路四處延伸,可最終還是讓脆桃追尋著到了那裡。
滿草地的野花盛開,是點點藍色,猶如海上星辰,斑斑點點得十分美好。
眼前那扇門扉就是小夫人的院落,腐舊門扉之後,她就可以見到她,也算是可以對得起玉扇了。
抬手敲門前,脆桃心臟怦怦跳動得厲害,隻怕她不在,那就真是到了山窮水絕之處。
“叩叩叩”三聲,那木門梆硬,指關節敲得又響又疼,可脆桃不在意,屏息豎耳等裡頭回應。
一旁清水也不由緊張起來,生怕那人不在,讓他們錯失機會了。
果然,空闊之下並未有動靜,“是不是小夫人睡著了?”她記得她向來有午睡的習慣。
“對,小夫人一般這個時辰都是在休息,她一定是在的!”脆桃黯然神傷,又前路逢春,揚起希冀。
那硬邦邦的門再次被敲響,敲得脆桃指節發紅,敲得像是要震開一樣。
再多等一會兒,真就有人聲傳來問:“是誰在外麵?”
那聲音熟悉,一如既往地清淨,可不就是窈青,脆桃欣喜,顧不得手疼,兩掌一同拍了起來:“是我啊!小夫人!”
門內同樣是聽出了她的聲音,漾上欣悅的笑。
“脆桃姐姐?!”
窈青加快動作前來開門,門閂一開,她看不見脆桃一身的落敗,隻聞到一股酸臭味,連忙皺起臉,“這是什麼氣味?”
她不知道這幾日發生的大事,殷季遷已經鋃鐺入獄,參政府被扣下,內外不得進出,而為了成功出來,玉扇也死在了那個壞人的劍下,唯獨她,接連找了幾日,才有幸再次相見。
驟然回想,脆桃不禁溢出淚水,不斷在眼眶中打轉,顫巍巍道:“小夫人……玉扇死了!”
她看見那手腕粗的刀劍穿過玉扇胸膛,那痛苦的表情至今仍不能忘,半夜三更時,都會重現在她腦海,脆桃恨不得啖肉飲血,將他連砍幾十刀,刀刀不致死亡。
窈青聽見,隻覺自己恍然是在夢裡,人也混沌起來,“怎麼會……她怎麼會死掉……”
“是真的小夫人,你走以後,參政府發生大事,就連大人……”脆桃眼淚掉下來,不比最初少上多少。
窈青用手扒住門框,細細聽她講來,原是相見的喜悅逐漸一寸寸轉為垮下,像極了江水衝蝕下的兩岸土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