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金蠶蠱盯上了。”蕭烈道,語氣格外憤恨,“姻緣蠱也丟一隻了。”
陸清讓脊背一涼,剛欲開口說些什麼,便見那苗家青年冷笑一聲,“粵西來的狗東西,也敢覬覦我妹妹,偷她姻緣蠱是吧,老子不把他剁成肉醬喂蟲,真不知道百濮這誰當家。”
陸清讓:“……閣下。”
蕭烈眉梢一抬,示意他講。
少年抿了抿嘴角,語氣放的緩和許多,“她的姻緣蠱,在我這。”
蕭烈睜圓了眼睛,足足凝視了陸清讓許久許久,遲疑的聲音有些虛飄,“你……是漢人?吧?”
陸清讓頷首。
蕭烈的臉色頓時沉了下去,被氣得表情扭曲,“胡鬨,真是胡鬨!你且等著。”
陰森森丟下這麼一句,蕭烈就先給月尋解蠱,金蠶蠱絕非尋常蟲蠱那麼好解,他蹙著眉,試了幾次,都沒逼出那蠱。
青年神色微凝,低頭掃了眼她手腕上纏著的綢緞,輕輕給她攏了攏手腕,拉上了被角。
轉身,黑眸看向眼前的中原少年,雖心生不喜,但沒在麵上顯露出來,平聲道:“粵西潼家女子善養金蠶蠱,放出時如白練掠過,幻化成人影,可與女子交合。”
苗蠻用詞大膽,陸清讓逐漸適應,“可放蠱的,是個男子。”
蕭烈冷哼,“一個大老爺們,玩什麼娘們兒的東西,怪胎,是蠱主在給人影找皮囊,選中了月兒。”
陸清讓又問:“如何破解?”
蕭烈原本打算直接把人殺了,但擔心解蠱不成,反倒危及月尋性命,隻得換條門路,“滿足蠱主的心願,他要好皮囊,就給他好皮囊。”
說著,把視線放到了陸清讓身上。
那視線不清不楚,看得他有點頭皮發麻,清俊的少年語塞片刻,遲疑道:“不會是讓……”
“對,就是你。”蕭烈眸色堅定,“你扮女裝。”
陸清讓:“……”
少年頓了頓,風中淩亂。
“為什麼不找個女子?”他問。
“呦,公子好冷硬的心腸,怎麼忍心讓弱女子犯險?”蕭烈冷嘲熱諷,“何況你是男兒身,屆時蠱蟲上當受騙撤出之際,我將它就地斬殺,蠱也就解了。”
“你怎知,他會換我來種蠱?”陸清讓又問。
苗家青年淡笑一聲,食指微曲,頓時竄出個紅彤彤的蠱蟲來,“這不是有蠱麼,我先給你下個迷情蠱,保準誰見了你都憐愛。”
陸清讓藏在袖中的手指微蜷,苗家人說話還真是動聽。
他轉頭看了眼床榻上睡著的小姑娘,應道,“好。”
·
月尋瞧著河水裡自己的倒影,絹花的黑色發髻,墜朱纓,項上戴著虎紋雕花壓領。
她撥弄了下耳邊的珊瑚墜子,琥珀色的杏眸裡漸漸寫滿了迷茫跟無措。
這是誰?
這是誰的臉?
這是哪族姑娘的衣服?
她是……
“妲菲!”
叮——似有玉罄錚鳴一聲,她瞬間忘記了自己的名字。
撩眼看向那朝她跑來的小妮子,頭發稀疏,隻紮著兩個小角,小丫頭朝她咧嘴一笑,“我已經把牛趕去草場啦,妲菲采好烏柏枝了嗎?”
月尋點點頭,遵循這不知什麼誰的指引,笑道,“已經洗好了,走咯,回家煮糯米飯。”
牛魂節,祀牛神,潼家人用烏柏枝的汁水煮成紫紅色的烏飯,放上臘肉,作為家中愛牛們的夥食。
這一天是牛的生日,一切皆以牛為先,甚至吃飯也是牛先吃了,人隨後用餐。
族長家養了百來頭黃牛,牛魂節這日根本忙不過來。
忙完家裡的活計,阿媽便喚她跟妹妹去族長家裡幫忙。
月尋帶上了篦子,方便給牛牛們梳毛。
姐妹倆跨過小溪上的圓滑卵石,路上翠竹猗猗,蟲鳴聲不斷。
甜酒裡敲上幾個雞蛋,族長家的兒子們正用竹筒投喂著管耕牛,逢人便道喜。
鄉親們大肆談論著各家牛的品相,笑語不斷。
她垂眸仔仔細細地給牛梳理著毛發,便聽前廳那一聲駭然驚叫,緊接著,為首的管耕牛頓時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四肢抽搐著痙攣不已。
眾人大駭,忙湊上前去查看,旦見那牛猛然抽搐幾下,猝不及防地便斷了氣。
今日是牛魂節,潼家極為重要的節日,關乎祈願與一年的安定,這一日,族人連打牛半下都是犯了大忌,更何況一頭生龍活虎,正當壯年的管耕牛,就這麼莫名其妙地似在了儀式上,還是族長家的頭牛。
一時間,族內人心惶惶,竊竊私語起來,有說祖宗顯靈,訓斥後輩不敬牛神,規矩殆壞,也有人嘀咕今年當是農事不利,難盼豐收。
隻有月尋低頭時瞧見,今日自己的影子,似乎與她身形略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