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一個暴雨肆虐的深夜,秋玉疏眼睜睜地看著母親悄然斷了氣。
現在求她劍骨時,說是摯友;之後她向他求神丹時,為何又是外人了呢?
顏鬆雲哪裡知道上一世發生了什麼,還在挖空心思寬慰秋玉疏:“不過,秋師妹,你沒了劍骨,不還有先天金丹麼?入化神期乃至大乘,指日可待,劍骨於你,無甚大用。”
秋玉疏的左手手指輕搭在右臂上,微微動了動,沒有說話。
心裡深埋的戾氣逐漸上浮。
的確,除了劍骨,她還身懷一顆傳說中能取天地靈氣為己所用的金丹;但問題是,上一世,她尚未學會如何催動金丹,就已然失去。
她至今也沒想明白,上一世,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先剔劍骨,後失金丹,再墮蠱窟,最後竟驚動整個修真界前來圍剿她一人。
顏鬆雲見秋玉疏不再出聲,便走到一張珊瑚桌案旁,單手端起一個銀盤。
銀盤上擺著一把沉甸甸的剔骨刀。
那剔骨刀閃爍著冰涼的光澤,似乎冒著寒氣。
隨著顏鬆雲抬腳前行,剔骨刀與銀盤相撞,發出令人牙酸的金石之聲。
他將銀盤放在榻邊一個小案幾上,抱怨道:“那蠱女為何還不回來?”
秋玉疏不緊不慢道:“不用等她,我們直接換就好。”
顏鬆雲詫異,眼睛微瞪:“這如何使得?還是需要等那醫修回來吧?若是不封住五感,這剔骨之痛哪裡能忍住?”
秋玉疏看向懸掛的漏刻,擺出一副沉思的表情:“快日中了,之前何先生說,這個時辰最好。”
聞言,顏鬆雲的眼珠轉了轉,心底那股迫不及待的情緒快速攀升,眼底流露出難以掩蓋的貪婪之色。
如今的修真界中,有劍骨不算稀奇,要麼是天生帶來的,要麼是後天用天材地寶堆積而成的。但是,劍骨也分上、中、下品級。
他的劍骨雖為上品,卻遠遠不如秋玉疏的。
據說,秋玉疏的那截劍骨,是古神盤古的一根指節所化,能參天地玄機,悟日月造化。
若是得了,他必成千秋一代劍聖!
此時正值日中,陽氣鼎盛,靈氣充沛,劍骨若是能於此刻取出,便是最完整的。
他不想丟失哪怕一絲神力。
顏鬆雲露出一臉勉為其難的模樣,歎道:“若是秋師妹你執意如此,那隻好先這樣了。”
說罷,他快速一撩袍,盤腿坐到榻上去。
秋玉疏心中冷笑。
她走下床榻,去到珊瑚桌案旁,扭了一把桌案正中的青色玉瓶。
水波自瓶中而出,往四周蕩開了去,外麵的鳥鳴風聲頓時消失。
顏鬆雲奇道:“開隔音陣法做什麼?”
秋玉疏回到榻上,慢悠悠地眨了眨眼:“自然是隔音用了,等會叫得太慘了,難聽。”
顏鬆雲立刻明白了:“有理。剔骨之痛,定然難忍。”
秋玉疏向來是個愛麵子的小姑娘,定然不願意讓旁人知道她忍不了這剔骨之痛。
兩人盤腿,麵對麵坐好。
顏鬆雲按捺住內心的激動,拱了拱手:“秋師妹,大恩大德,我實在有愧……”
秋玉疏不客氣地打斷顏鬆雲,語調漸冷:“顏師兄,既然你這般有愧,那不如彆換了。”
顏鬆雲隻是嘴上假意客氣一番,沒料到秋玉疏竟然順著他的話說。
他怔愣住,登時語塞。
一絲不安從心間冒出,顏鬆雲尷尬地笑了一下:“不開玩笑了,時辰已到,咱們開始吧。”
秋玉疏注視顏鬆雲片刻,略微提高音量:“我說,不換了。”
她眼底的冷意如刀鋒畢露,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邪性。
乍一看去,依舊是那個明豔桀驁的少女,但言行神色之間,多了一份見神屠神見魔斬魔的戾氣。
顏鬆雲心尖一顫,終於意識到,秋玉疏是認真的。
他不明白秋玉疏為何突然態度大變,但他沒有時間去琢磨這事。
顏鬆雲不願錯過絕佳的日中換骨之時,到底是露出了真容:“秋師妹,你既已立下天地誓約,這劍骨,你不換也得換!”
那日,秋玉疏答應換骨後,他的母親顏花君便立刻讓她立下天地誓約,以免他日生變。
當時,他覺得母親多此一舉,將人逼得太緊;如今看來,果然是人心易變。
還好母親有先見之明,留了這麼一手。
秋玉疏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哦,是嗎?”
所謂天地誓約,是向天道起誓,若是違背,便會遭天譴,暴斃而亡!
她親口立下了換劍骨的天地誓約,除了認命遵守,哪裡還有彆的生路?
顏鬆雲的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笑容。
有天地契約的約束,他有恃無恐:“你可要想清楚了,暴斃和剔骨這兩條路,究竟選哪一個?”
秋玉疏歪了歪頭,臉上露出一副獨屬於十七歲少女的純真笑容,眼神卻無比囂張邪性,如同一把屍山上染血的寒劍。
顏鬆雲明明自覺勝券在握,卻仍被秋玉疏的眼神看得心裡微微發毛。
隻聽她譏諷的語氣中露出一絲殺機:“嘖,顏鬆雲,你這腦子……竟想不到有第三條路嗎?”
第三條路?
顏鬆雲的笑容凝固住,背後驟然升起一絲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