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左又來接他了,還是在相同的年紀時,一樣的長相和穿著。
一樣的,隻有他一個人記得。
所以,他還是要做和前四次一樣的自我介紹,“你們好,我是曆左,來接你們。在你們的世界裡,我被稱作黑白無常、死神、擺渡人……總之就是你們死了,我來帶你們去另一個世界。”
和前幾次不同的是,他的身邊多了一個少年,且有一種不明由來的熟悉感,大概,他們也不是第一次見了。
這次在接到他的時間上似乎也提前了一些。
兩個小時前,蕭恒正在家裡收拾著準備出門。每月最後一個星期日他都會回福利院幫忙,或送去一些瓜果零食,或幫忙做飯打掃。
蕭慆從房間裡抱著兩個大紙箱出來:“哥,這是學校義賣會剩下的零食和書,輔導員叫我帶給福利院。”
“你最近不是在忙著期末考試嗎?”蕭恒伸手,想把箱子從他手裡接過,“這些我給你帶過去吧。”
蕭慆連連向後躲:“哥,說起來我都有快一年沒見過院長媽媽了,前兩個月我就想去了你不讓我去,期末考試隻有一門沒提綱,我昨晚和幾個同學已經整理好了,這次過肯定不成問題。”
蕭恒挑眉問:“你的兼職呢?每周日下午不是都要去當男媽媽?”
“我已經另一個男媽媽換過班了,他替我教小學數學,今晚七點我還他小學英語。”話語間,蕭慆緊緊地抱著紙箱子,左一蹬右一蹬麻利地把鞋子穿上。
蕭恒想了想,還是將他帶上。
畢竟,總是要麵對的。
一路上,蕭慆把箱子放在腳邊,埋頭在知識的海洋裡。學得很認真,雖然是被迫的。
“小慆,你覺得死亡是什麼?”離福利院僅有兩站時,蕭恒突然道。
他的語氣很平淡,好像在問“小慆,你覺得今晚吃魚好不好”一樣,神情卻十分認真。
三年前,他也是一樣的語氣和神情,問他:“小慆,你覺得從福利院搬出來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為什麼突然這麼問?“蕭慆將手機放進口袋,轉頭望向蕭恒,認真且擔憂地問,“哥,你是不是要死了?”
“……”
“還是我要死了?”
“……”蕭恒深吸一口氣,“沒有誰要死了,就是隨口問問。”
蕭慆一邊想一邊把箱子抱起來,準備下車。
就快到了,周圍的街景愈發熟悉。就是這個地方,兩個人相遇、一起長大又先後離開。
“在我這裡,死亡就是一種彆離,但不是終點。”就和他們長大後要離開福利院一樣,都是必然的,隻不過一個能回來,回來了就還能相見,一個離開了就再也不能回來。
蕭恒抿了抿唇,正欲說些什麼,遠處傳來鳴笛聲,聲音漸近漸刺耳。越來越多的聲音入耳,尖叫聲,撞擊的巨響,蕭恒用身體護住蕭慆……他們似乎是被遠處的意外波及的,這裡不是事故的起點,亦不是終點。兩人陷入深深的黑暗之中,耳邊的聲音由大到小,周圍的一切皆從清晰轉至模糊,意識也隨之飄忽起來。
像是睡著了,腦海中卻又清晰的明白發生了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空靈飄渺的男音在耳畔響起,“有人中大獎了,她選擇免去你們兩個的痛苦。”
這個聲音似開關,從它響起的那一刻起,周圍就從黑暗轉為明亮,從模糊轉變為清晰。
蕭恒蕭慆緩緩睜開眼,周圍的景象出奇的“正常”。馬路、馬路兩邊的綠植、街邊小店,甚至還是一個極好得天氣。陽光透過樹葉照到他臉上的時候他覺得略有些刺眼,伸手去遮擋時也能感受到溫度。
可他們不該在這裡,也不該毫發無損。
這條街,不是他們失去意識前的那條街。是一條,陌生的,他們從沒有來過的街。
“你們好,我是曆左,來接你們。在你們的世界裡,我被稱作黑白無常、死神、擺渡人……總之就是你們死了,我來帶你們去另一個世界。”順著聲音望去,是一個氣質悠然出塵的俊美男子,修長身形套在白色的長袍裡,長袍角落的位置繡著些許複古圖案,款式卻是偏現代。他的聲音由剛才的空靈變為真實,卻很依舊很輕很輕,好似是隨著風吹到耳邊的,好似風再大一點就可以把聲音吹沒了。
剛才發生的,還有現在進行的,全都像夢一樣虛幻。
從車禍到死亡,他們沒有經曆一絲一毫的疼痛。
蕭慆問:“我們,死了嗎?”他緊緊抓著蕭恒的衣角,就像小時候那樣。
曆左輕聲道:“是,2022年12月25日,你們死於意外車禍。”仿佛有無數的人曾向他這樣確認過,他回複地熟練且淡然,“不是自殺,生前沒有作惡,所以由名字裡帶左右的引路人來接你們。樂觀點想,你們這是要去天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