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聞昭還能想起論壇風波過後的那段日子。
他沒有作為棠鳶的男模特出席她的新生設計秀,也沒有再和棠鳶一起探討過國風服飾,再沒有她的消息。
那個博物館,那次出演,那些對話,那個吻。
都掉入深潭般再也泛不起漣漪。
他又恢複到了曾經的生活,繼續拒絕那些對他短暫crush的愛意。
無趣。
所幸他對論壇的過激反應,讓學校眾人不再公然去討論他們,也獲得一份比之前更平靜的生活。
他總是找祁牧,試圖去重新激蕩起他那空洞的內心。他開始主動參加祁公子的派對,同他一起去重金屬樂的酒吧,在眾多亮片裙和絲襪的一晃而過中,隻是搖著紅酒呆坐。
他看到有人如水,有人似蛇。
音樂嗡鳴,音響混動。
卻發現,自己隻想聽那一聲不厭其煩的“學長”。
“喂,費大校草,能不能振作一點!”祁牧帶了兩個女伴來,“來分你一個。”
女伴妖妖嬈嬈走來,費聞昭下意識後退,吧台的酒喝了不少,他拿起外套便走向門口。
祁牧在背後打圓場,“情傷,情傷。”
那天酒吧外下著雨,霧氣朦朧潮濕,隔壁便利店放著周傑倫的《雨下一整晚》。
霓虹浸在水裡,雨點打在水麵,滴滴答答濺在費聞昭心尖。
間奏響起來的時候,他自嘲地笑笑。
原本的生活不就是這樣嗎。
帶給無辜的女孩傷害,怎麼竟還在奢望人家靠近?
就像他幼年永遠在期待他的母親駱女士,能夠摸摸他的頭,抱一抱他。可是明明就是因為他,才造就了她不幸的一生啊。
怎麼還敢奢望讓她來愛他呢。
雨落成線,他隻身走在雨幕下,借著冷風想讓自己清醒。
身後歌詞還在漸進:
“隻剩轉角霓虹燈還在閃
這城市的小巷
雨下一整晚……”
*
“學長!早呀!”
棠鳶出現在費聞昭麵前的時候,是個春日清晨,早已過了寒假,他正在餐廳低著頭吃早餐。
周圍人群混雜,聞聲後他抬頭,棠鳶又是笑意盈盈著看他。
她怎麼還敢過來。
他的第一反應,她怎麼還敢過來。
棠鳶順手把費聞昭盤子裡的雞蛋拿過來,邊替他剝雞蛋,邊說:“好久不見呀。”
“嗯。”
四十二天。
棠鳶把剝好的雞蛋重新放回盤子,咬著吸管。
“最近很忙嗎?”費聞昭主動先開口,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
“emm…可以這麼說,我一直在準備設計秀嘛,後來放了寒假我出去兼職打工啦,賺點生活費。”棠鳶如實道。
“學長,謝謝你。”
“謝什麼。”
“你知道的。”
費聞昭沒有回應,隻是喝著小米粥,把雞蛋分兩半,“吃一半嗎?”
“好呀。”棠鳶聲音清甜,看不到費聞昭眼裡的消融。
冬天再冷,也會有人喜歡冬天。是嗎。
餐廳嘈雜,他目光靜好,有什麼在心間偷偷肆意生長。
*
再後來。
費聞昭偶見棠鳶跳入他眼簾,依舊那樣雀躍。
隻是聽說有同係男生高調追求棠鳶,他不敢提,跑去問祁牧。
“有人追棠鳶。”
“誰是棠鳶?”祁牧鶯鶯燕燕紛亂他眼,倒是鮮少從費聞昭嘴裡聽到女生的名字。
“打探一下就知道了。”
“什麼好處?”祁牧挑眉,“你家酒窖裡的酒,隨便一瓶。”
“兩瓶。”
祁牧意識到事情的不一般,第二天早早來作報告。
“被你說準了,有男生送花給她,前兩天樓下彈吉他告白呢,現在的小年輕,可比咱們當時浪漫多了,唱了仨小時,堪比情歌王子。”祁牧咂巴嘴。
費聞昭冷冷地一記眼神投來。
“放心,棠學妹拒絕了,”祁牧補充道,“她都認識你了,還能看上彆人?”
“三瓶。”費聞昭把酒窖鑰匙隔空扔來。
祁牧驚喜之餘略有所思,原來這世界上還有值得費聞昭留戀的事情啊!
真好。終於不怕他想不開去當出家人了。
他的日子夠苦了,終於有可以使他開心的事了。
很多人說,大概隻有祁牧在了解費聞昭後還能和他成為朋友。
可他們不知道,也隻有祁牧,才能有機會了解他。
祁牧永遠是那個充分和必要條件。
*
最後一次和棠鳶見麵,是費聞昭畢業之前的盛夏。
棠鳶主動邀請他到附近的公園走走。
他清楚地記得,那天下了陣雨,公園裡有泥土潮氣入鼻,他們並肩走在濕瀝的鵝卵石道。
棠鳶左右歪歪扭扭搖著身子,挑選喜歡的那塊石頭走。
費聞昭很想去扶著她,又收回了差點伸出來的手。
他太不習慣身體接觸了,二十多年,除了祁牧,沒人會來主動接觸他,而祁牧搭上來的肩膀,他也會甩下。
他在一本書上看到過,這是“親密恐懼”的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