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館的日子緊張漫長,每天睡前和睜眼都是在思考主題和下一步設計。
萌動兩個字,在四位設計師的心裡,已經索然無味。
吃飯時,應傑叫苦:“什麼萌動,什麼春心,心裡的小鹿早就被撞死了。”
其他人笑起來,季時念接話:“哀莫大於心死,你看我們幾個都不說話。”
幾日的相處下來,大家都熟悉了些,發現應傑臭臉下其實有個有趣的靈魂,林清彤的一本正經扶眼鏡,其實會和棠鳶聊起耽美,而棠鳶,被人撞見坐在地上五官扭曲的扯布料,被偷拍下來發在了群聊裡。隻有季時念還在努力維持一個優雅的女設形象,除了時不時和應傑小打小鬨。
“小棠,真羨慕你年輕,最近幾天熬夜製版,還要裁布,我這皮膚焦黃都不敢照鏡子,”季時念吐槽。
“正視自己的年齡,不要容貌焦慮。”林清彤補充。
應傑倒了半杯檸檬汁,“你們這些女生,就是太關注彆人,有什麼攀比的呢,我們男人就從來不攀比。”
季時念:“所以你們才普通且自信啊~”
“你們男人什麼時候卷起來,”季時念看了看應傑定型的發梢,“卷成你這樣也行。”
“你喜歡我這樣的?”應傑挑眉,看向棠鳶,“我喜歡她這樣的。”
“?”棠鳶被cue,抬頭問道:“我是哪樣?”
昨晚費聞昭的話她還在回味。
她不明白的是,費聞昭為什麼選她,就像此刻應傑也選了她。
應傑摸了摸下巴,“一看你就很好掌控啊,軟軟綿綿,聽男人的話,尤其是不像某人,”他瞥向季時念,對方直接揮手拍了他腦袋。
應傑吃痛,“這麼暴力。”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棠鳶是把應傑的每個字都聽了進去。
好掌控,軟綿,聽話。
她又不是寵物。
物化女性,棠鳶也挑眉,“我和你一樣,我也喜歡被我掌控,乖巧聽話的男人。”
“喔唷小湯圓,”林清彤舉手,厚厚的鏡片折射出笑容,“+1,守好男德,人人有責。”
應傑輕嗤一聲,拒絕加入聊天,避免一場權利紛爭。
“小棠有男朋友嘛?”林清彤靠過來,棠鳶夾了一份壽司,邊吃邊搖頭。
“哦,看不出來呢,我以為你是那種生活在蜜罐子裡的女孩。”林清彤補充。
這些天打交道,林清彤隻有和棠鳶在一起最輕鬆。季時念性格要強,她能看出季時念的野心和好勝心,應傑更彆說,水瓶座男人直接達咩。
“為什麼這樣覺得呀林姐?”棠鳶現在很關注彆人的評價。
“Emm怎麼說呢,沒有戾氣,現在打工的年輕人都很瀟灑,隨時跳槽辭職,也很浮躁。不過可能也是因為太卷吧,六年前我入職那會兒還不像現在。”
“你呢,能沉下心來,守在一個行業埋頭苦乾,很難得呀。”
“可是這和蜜罐子裡長大又有什麼關係?”
“大概是我的刻板印象?總覺得擁有了很多愛的人,才能靜心去做自己喜歡的事,不會有顧慮,不然生活的一地雞毛已經夠人煩了。”林清彤聊起來很真誠。
棠鳶點著頭,沒有告訴她,她是另一個極端。她幾乎沒有感受過愛。一個不曾擁有愛的人,不懂怎麼去愛的人,才會更專注自己想去做的事情。
在另一種意義上,她也沒有顧慮,因為她身邊沒有任何人。
*
已經是在公館的第五天,棠鳶的幾件作品已經初見樣衣,還有一些細節需要著手構思創意。
羽毛的刺繡她試了很多遍,隻有一版比較滿意,那片羽毛用淡灰色的絲線鉤織,大片的脈絡,一眼看去似乎要融到空氣中,縹緲著,不會太過惹眼。搭配淡草木染色的亞麻旗袍,半開襟到膝蓋,簡單的鏤空和盤扣,日常中又十分輕盈靈動。
棠鳶采用了稍寬鬆的版型,解除穿衣對身材的要求。
改變大家對漢服繁縟的觀念,以及覺得旗袍限製身材和走路,會讓人提議束縛感。
社會總是對女性那麼苛刻。
從容貌到穿衣到工作,女性什麼時候才能放手做自己。穿衣自由的實現都那麼困難。
她要做的事,就是去打破這些。
其他兩件作品,選了套裝和飛機袖搭配兩片旋裙,穿起來很方便,在色彩飽和度上不過太強,適合通勤。
她了解過現在女孩子的心理,不是不愛美,是沒有時間,不是不愛打扮,是喜歡的衣服不日常以及不會搭配。
這也是“懶人經濟”發達的原因。
除了羽毛的萌動感,她還選了竹葉暗提花,但在運用上還要費心思。
她接了一杯咖啡,費聞昭發來消息:【還在忙?】
棠鳶:【還有最後一件,在猶豫。】
費聞昭:【明天結束,一起吃飯嗎?】
棠鳶伸手時把放在桌邊的資料碰掉,趕緊撿起來。卻發現自己眼前有點模糊。
她揉揉眼,慢慢恢複視力,再看手機時,卻發現和費聞昭的對話頁麵有一處暗影。
她使勁摸了摸手機屏,最後才意識到,是她的眼睛看事物有暗影。
棠鳶跑到落地窗前,看向遠處的海,那塊看不清的地方依舊有黑色斑狀,不論她怎麼用力,眨眼,揉眼,還滴了眼藥水,都沒法恢複之前的視野。
左眼右下角,那塊區域的霧黑,還引起了視物變形。
文件,電腦,看過去,都在變形。
她感到眩暈,甚至用眼時又些惡心。
撥通了祁瑤的電話,棠鳶閉著眼睛,“祁瑤老師很抱歉,我現在去趟醫院,最後一件我可能沒辦法趕工了。”
“怎麼回事小湯圓,”祁瑤邊穿衣服邊下樓,“我馬上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