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故事,究竟是什麼樣的?
鹿守想起,很久以前,流浪者給他講的故事。
“那是個誕生之初就被創造者丟棄的人偶。”流浪者和他一同坐在踏韝砂的山頂上,對他說,“人偶沒有心,他想要一顆心。”
“他曾有過幸福的生活,但他看不透惡人的陰謀,被人惡意欺瞞,以為自己的家人背叛了自己。”
“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連他得到的,也會從他手邊溜走。他不敢回頭看他失去的一切,他不敢再與人結為同伴,他一味地追逐著力量與毫無意義的心。”
“他否定並嗤笑著眾生。但他自己的人生也沒有任何意義,他一直在不停地奔波,不停地犯錯。他最終嗤笑著自己,走向毀滅。他的毀滅也沒能挽回任何他想要的……”
一字一句,就像是惡魔的低語,偏偏陳述它的人殘酷得就像是在講述他人的故事一般,無情地念出了對自己的審判……
鹿守抬起手,觸碰玻璃上的倒影。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他如夢方醒。玻璃中沒有流浪者,也沒有散兵,有的隻是他自己。
鹿守垂眸,待到他再抬眼時,他已經拿定了主意。
——
第二天,散兵皺著眉從學者的小把戲中掙脫,就見到那個渾身上下透露著古怪的傾奇者,坐在床邊,平靜地問自己:“當執行官好玩嗎?”
……當執行官好玩嗎?真是個莫名其妙的問題,散兵的眉頭壓得更低了些。
離開踏韝砂後,散兵曾獨自一人漂泊無數年。最終發現,除了他自己,沒有神或人能乾涉他的命運,亦沒有神或人能夠對他的命運進行裁決。
隻有他,隻有他自己能決定如何度過自己剩餘的壽命。
於是,他為醜角所描述的未來所吸引,遠赴至冬國,加入愚者的狂歡,與這些以麵具示人的人同行。
力量、權力與紛爭的欲望,他都已具備。
戰中的棋子掀起狂瀾,舞場上的廝殺者毀滅秩序。
成為執行官是他自己的選擇,也是他努力工作換來的獎賞。被女皇賜予稱號的那一刻,他確信,散兵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至於傾奇者?嗬嗬,那懦弱又無能的過去……
他絕不想再體會被命運捉弄、徒勞掙紮的感受!
散兵站起來,俯視著坐在床邊的少年,想讓麵前這個天真可笑的傾奇者早點認清這殘酷的現實。
“無處容身的人,有什麼資格來問我這個問題?”散兵不無嘲諷地說,“不過,既然你問了,那麼我不妨告訴你。”
他想起醜角招攬他時描繪的景象,那聽起來像是一場愚者的盛宴。
他張開雙臂,就像舞台上的演員一般,偏執又狂妄地說道:“愚人眾要做的,是燃燒整個舊世界,建立純白無暇的國度!”
“很有趣,不是嗎?”散兵看向他唯一的觀眾,眼神中是毫不掩飾的瘋狂,“這個可悲又不公的時代,早該終結了!”
出乎意料的,鹿守沒有為他的話感到驚訝或是氣憤,仿佛隻是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這就是你的選擇嗎……我明白了。”
少年的眼神清澈得就像一池清水,一眼能望到底,又能照清自己身上的執妄。
嘖,無趣極了。
散兵感到不適,他撇了撇嘴:“收起你可笑又無謂的同理心,我不需要你的關心。”
隨後,他轉身離開了房間。
“等等,你要去哪裡?”鹿守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忽然感覺手下觸感不對,立馬放鬆了力度。
鹿守手中一空。
散兵掙開了他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