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未入冬,天色也陰雲沉沉,寒風直往人骨縫裡鑽。
兩個丫鬟在簷下安靜地圍著小火爐煮茶看書。
一個老仆縮著身子,快走幾步,將幾封紅色的帖子並一個黑漆描金的盒子遞給簷下的丫鬟。
一個麵容清秀的丫鬟接過物件,挑起簾子進入室內。
另外一人則為那老仆倒了碗熱茶。
與室外的陰冷不同,屋內置有掐絲琺琅的火盆,裡麵燒著碳,源源不斷地提供著熱量。
入室便是一張黃花梨的長桌,兩個稍大的姑娘坐在桌邊,筆墨不停的寫著。
“白芍姐姐,外麵有人遞了東西給姑娘。”
白芍停下筆,接過,先是仔細看了看帖子,從中挑出兩張要緊的,又抓了一把糖遞給進來的丫鬟,輕聲道:“好妹妹,你倆拿去吃吧。”
說罷,便將帖子放在盒上一並捧著往裡間走去。
裡間被一座紫檀木的花鳥屏風分成兩半,左側是一件玩器也無,倒是書架上放滿了書。
有一約莫十歲的少女端坐在桌前,正執筆沾了金墨在紅紙上細細寫著,隻見她麵如傅粉,眉若遠山,眸似秋水,雖衣著簡單,卻有一番氣定神閒的氣度,不會叫人小瞧了去。
待少女停下,將筆洗淨,置於青玉筆架上。
白芍柔聲說道:“山中遇雨,太太今日將在寺裡暫住,待雨停再啟程回府。”
三日後,是難得的出行吉日。林如海在揚州做了多年巡鹽禦史,如今聖上開恩,升為戶部侍郎,於明年二月上任,派忠順親王任兩淮總督,總領鹽政。林家自接到旨意起,便已派人上京修理老宅,不過宅子經年未住,損毀嚴重,前幾天剛得信,才堪堪修葺好了大半。
賈敏先前決定隨林如海一同上京,奈何賈母三催四請,林如海也勸慰妻子早日上京,一解思親之苦,於是賈敏便決定趕在水道結冰之前,帶著林赭石、林黛玉、林青琇姐弟三人一同上京。昨日賈敏夢到一片白雪皚皚,心中惴惴不安,便去城外古寺祈福。
白芍話音剛落,一旁的老嬤嬤倒緊張起來,眉頭緊鎖。
這嬤嬤原是賈敏的奶嬤嬤,一同陪嫁過來,賈敏的身子自三年前生產以後一向不好,饒是林如海訪求名醫,林赭石處處提防事事關心,也隻是調養到近乎常人,若是受了涼怕是又免不了幾日的頭疼腦熱。
林赭石將擬好的表禮單子遞給嬤嬤,輕聲道:“嬤嬤要是放心不下,不如帶著這單子去看望母親,再請上張姐姐一同前去。”
她口中的張姐姐姓張名素問,出身醫學世家,醫術精湛,可惜她家同林家一樣子嗣不豐,如今竟成了一介孤女,賈敏憐惜她一身才乾卻又孤苦無依,便認作乾女兒,一應用度同林家姐弟,又廣搜藥方,供她研究。
那嬤嬤聽了這話,便眉開眼笑起來:“姑娘說的是,我這就去請張姑娘。”
說罷,竟歡歡喜喜地去了。
林赭石無奈地笑了笑。
白芍也抿嘴偷笑起來,又往屏風後走去,隻見軟榻上躺著兩個粉雕玉琢的孩童,正酣睡著。與白芍七分相似的少女手裡作著針線活計守著他們。
白芍見狀悄悄從屏風後退了出來,俯身在林赭石耳邊輕聲說道:“康寧郡主私下遞了帖子約您去一品樓小聚。”
一品樓在西街上,此時並非是用餐的時候,隻有寥寥幾人坐在堂內。
掌櫃的見林赭石帶著一男一女進來,便迎了上去。
“張公子,多日未見。”
林赭石也坦然笑到:“掌櫃的,多日未見,你家主人呢。”
“主人正在揚州閣候著呢。”
三人便上樓,剛走到揚州閣外就看兩扇門從內打開,探出一個少年腦袋。
那腦袋看到林赭石就朝內叫嚷著:“郡主,是林家姑娘。”
屋內傳來一陣笑聲。
林赭石用手中折扇輕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呆子,現在在你麵前的是張公子,並非林姑娘。”
那少年捂著被輕敲的地方,一臉茫然。
林姑娘就是林姑娘,怎麼會是張公子。
看他這副呆樣,白芍與鉤藤也笑了起來,拉他去樓下玩鬨。
林赭石關上門,朝裡走去,還未走幾步,就有團扇挑著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