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如何走到這個局麵呢?
林赭石在廳上聽著赤芍講述姚黃是如何殺害魏紫。屋外台階下,姚黃仍是一副平淡的樣子,既不打算替自己辯駁,也不見殺人後的快意或慌張。
林赭石讓赤芍盯著姚黃也隻是一時興起。
她身邊的丫鬟如赤芍、白芍,白術、蒼術,外麵的侍衛如鉤藤、荊芥等全都是以藥材為名。賈母身邊的丫鬟如鴛鴦、鸚鵡名字是鳥雀,餘下的琥珀、翡翠、玻璃、瑪瑙也算是材質一掛。這些人的名字或多或少都有所關聯。
林赭石一開始見了魏紫、姚黃兩位女史,但從名字來看就覺得她們有所關聯。今日又見了一位叫豆綠的,更起了懷疑的心思。
雖說豆綠還可以指顏色或其他,但那也是單看而言。林赭石已經見過那兩位女史,今日又見那豆綠與魏紫反目成仇,對那僅剩的且看起來與此事無關的姚黃也起了懷疑的心思,便派了赤芍盯著她。
儘管她已經派人盯著她,可她隻單純地以為她們頂多是些金錢或口頭上的糾紛,沒想到會鬨出人命來。
林赭石輕呼了一口氣,在這暑熱未消的秋初,她感到了由內而外的涼意。
“將她押下去,嚴加看管,明日移交官府。”
又出了四十兩讓人替魏紫處理後事,免得她落得曝屍荒野的結局。
姚黃聽郡王妃出四十兩替魏紫處理後事,不由得想起多年前自己那被一張草席裹走的妹妹。
那時候真的是太小了,人微言輕,隻能眼睜睜看著她被人拖走,積蓄又不多,捧著全部身家到處求人替她料理後事,還被出言嘲諷。
還好那管事嬤嬤見她可憐,生了點慈悲的心思,放她出去,她才能在亂葬崗上找到那了無生息又滿身血汙的妹妹。她平日裡最愛乾淨,死後卻滿身泥汙。
自己隻能以一口薄棺將她葬了。
回府後,往日與她們姐妹交好的人,無論是麵上和私下裡都沒有一點悲傷,到後來,甚至沒有人能記住她了。
自那時起,她就明白,她們的性命在這世上其實都如草芥。
如今見到郡王妃對一個竊賊的死都心懷憐憫,內心則翻騰起來,不知道是替自己還是替誰問道:“王妃為何要在意她的後事?”
“人命至重,有貴千金。[1]”
姚黃聽到這話,漸漸笑了起來,流著淚笑道:“王妃真是個好人。”
林赭石望著姚黃的眼睛,那眼睛很漂亮,若是笑起來,會更好看,隻是如今卻盈滿了眼淚,充滿了苦痛。
林赭石歎息道:“你若是有苦衷自然可以告訴我,又何必要下此毒手呢?”
姚黃帶著淚衝林赭石笑了笑,她隻是遵循了內心的想法,也甘願接受這注定的結果,甚至可以說她等這一天已經太久了。
柳星洲握住林赭石冰涼的指尖,讓人將姚黃押下去。
其餘人也識眼色地四散開來。
待到四下無人,林赭石才靠在柳星洲的肩上,柳星洲也環著她,兩人就這樣依偎著。
林赭石感受到旁邊人的體溫,不由得再一次感慨道。
“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林赭石來到這個世上,隻將自己當做書中的過客,一心想著再見柳星洲一麵。後來與柳星洲重逢,才生出點想要認真活下去的念頭。她雖自小被各種規矩束縛著,但也算投了個好人家,錦衣玉食的長大,林如海和賈敏對她也算是寵愛有加,姐妹之間也是和和睦睦。
交往的人也都是良善之輩,基本都沒怎麼紅過臉,吵過架。揚州與京城都是人煙繁盛的地界,經濟文化發展的都比較好,就算偶爾出門遇到的也都是安居樂業的景象。
除了那年遇到拐子想要拐走甄英蓮被她製止外,她這一生可算是平安順遂,沒有一點風浪。
可如今卻突然撞上一樁命案,而且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當著她的麵殺的人。雖說受害者也稱不上清白,過幾日將她移交官府她也難逃一死。但那都是日後的事情,如今是一條人命,就在林赭石眼前這樣消逝了。
她難免生出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感傷來。更何況,如今魏紫死了,姚黃又成了凶手。明日移交官府她隻怕也是難逃一死。
這便是兩條命了,雖然與她無關,但是作為旁觀者,林赭石久違地感到傷心難過。
生命是何等易碎的東西,隻一瞬間就消失了。
柳星洲將她摟在懷裡。
“我會一直都在。”
他知道她一向是個感情充沛的人,遇到這種事難免要傷懷幾天。可她也是個堅強的人,過幾日便會恢複到往日的模樣。
這實在不是一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