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提前再多進點這個碟,”鄭川逸捧場道,“現在都很難借了這個片兒,你今天就是運氣好。”
咂摸著這句話,徐千律咬住吸管看了看鄭川逸,試探著說,“那你今天呢?不高興嗎?”
鄭川逸麵上出現一瞬的怔愣,旋即恢複平常的笑容,枕著胳膊躺下去,“也沒有,做個噩夢,壞了心情。”
“我運氣分你,晚上做好夢。”
“跟你說會兒話,現在已經好多了。”
吸管裡橙色液體不停上湧,徐千律笑了笑:“這瓶汽水請得很值吧。”
“非常。”
徐千律指了指鄭川逸剛走出來的地方,問:“那是休息室還是?”
鄭川逸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又轉過頭,回答:“算家吧,我住這兒。”
“你住這兒啊?”
“嗯。”鄭川逸說,“就是看中這有個能住的隔間兒才買的。”
“買的?”
“嗯,嫌麻煩,萬一哪天被趕走豈不是隻能睡大街?”
“牛。”徐千律愣愣叼著吸管,豎起大拇哥,“自己住嗎?”
“是啊,你在我這兒見過彆人嗎?”
徐千律搖頭,複又感慨,“真好啊,獨立。”
鄭川逸算是認同地頷首,“很快了,你也快長大了。”
長大也不一定代表能脫離,徐千律下意識想起徐女士,壞了,差點忘記他還是一個被人管著的高中生。一看時間發現比平時晚了不少,他一口吸乾瓶裡的汽水,瓶底在櫃台麵上磕出“咣當”一聲。
“我先走了!下次再聊,”徐千律快速將碟片在書包藏好,轉身跟鄭川逸道彆,“謝謝你的汽水。”
“雨天慢點,”鄭川逸難得不嫌累地揮揮手,“改天請你進屋坐坐。”
“好,有機會的。”
徐千律飛速穿過狹窄的過道,拿起雨傘,剛一撐開便片刻不留地衝進雨裡。來回搖擺的玻璃門上升起霧氣,漸漸被完全覆蓋,外麵的一切都變得氤氳,像是被化開了的顏色。
鄭川逸盯著門外不知道看了多久,收回目光又瞥見麵前空掉的汽水瓶。
他起身將空瓶丟進汽水框的其中一格,想起徐千律這個人,想到他問他是不是不高興。
他真的是不太高興。
陰雨綿綿原本最是睡覺的好時間,結果午睡時候夢到梁思了。準確的說是以旁觀者的角度觀看了一段他小時候經常出現的場景。
他看著小時候的他坐在他媽身邊的小板凳上,滿臉天真地聽他媽一首接一首地彈琴。
作為旁觀者的他,此時此刻大概是更加看懂了當時他媽的表情,不是溫柔,不是代入感情演奏導致的落淚,而是一種強顏歡笑的扭曲。
可能是他的夢所以難免帶上他的潛意識,可是媽媽一顰一笑永遠含著解不開的心結的樣子,重複在他腦海播放,加深著他的愧疚。
從這樣的夢醒來後,好睡覺的下雨天就變得不那麼好了,到處濕噠噠的隻讓人感到煩悶和低落。
尤其當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孤零零躺在黑黢黢的房間裡,無力的孤獨感立刻如沼澤般將他卷入淹沒。
自梁思過世也差不多十多年了,比起一開始閉眼都是她沒了呼吸整個人泡在血水裡的畫麵,這幾年夢到她的頻率已經少了許多。
鄭川逸有時候希望自己更麻木一點,這樣疼痛對他來說就會有更多鈍感。有時候他又生怕在漫長又乏味的生活中,會忘掉梁思死亡帶來的恐懼和內疚,那時便會希望再受折磨久一點就好了。
也許時間會教給他如何自我勸服吧。
鄭川逸自嘲式地勾起唇角,打開紅白機,繼續上次沒通的關卡。
昏暗的天色早已吞噬整個空間,隻剩小小的電視熒幕照亮他沒有表情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