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顏她們所在的這座小縣城的縣令最近很憂傷。
西州以南的通州爆發了民變,數十萬人揭竿而起,很快便攻陷了大半郡縣,並開始威脅到司隸地區。
而如果安排霍家軍平叛,便給了他們借口離開柳州,誰也不能保證他們會老實聽話,萬一出點事,估計燕國就要改朝換代了。
為此朝廷下令,西州軍即刻出發,鎮壓此次叛亂。
但這就帶來了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那就是糧草不足。
往年西州軍消耗的很大一部分錢糧都是從司隸地區途徑通州運來的,而現在通州發生叛亂,直接切斷了他們的補給線。
之所以不從緊鄰的柳州運糧,是因為皇帝擔心兩州軍隊沆瀣一氣。
後果就是在今年這個荒年,西州的糧稅漲了近五成,同時各地大量青壯也被西州軍拉去做了壯丁。
這無異於是在飲鳩止渴,通州那種富饒之地的百姓都活不下去開始造反了,西州窮成這樣還變本加厲地剝削,那不是盼著火燒到這裡嗎?
縣令隱約有種預感,燕國大抵是要完了。
不過這種話跟誰也不能說,萬一走漏出去,九族都要遭殃。
“大人,劉員外的賀帖到了。”
“嗯,放那裡吧。”
到了這個節骨眼上,那些士紳還在大擺酒宴,仿佛馬上就要到來的暴風雨跟他們無關一樣。
偏偏治理一方又離不開這些人,哪怕自己是當地父母官,很多時候也要看這些人的臉色。
一開始的時候,縣令還會掙紮兩下,時間一長,自己也躺平擺爛了,反正不管自己做什麼,隻要不符合這幫人的利益,那就怎麼也辦不成,還努力個啥?凡事對對對就行了。
“去我的書房拿副字帖,到時候當作禮物送過去。”
“哦好。”
“順道叫王都頭把招募鄉勇的告示貼出去。”
“這就去。”
摸了摸自己快要掉光的秀發,縣令又開始歎氣,縣裡的青壯被拉走了大半,想要招募到一定數量的鄉勇,就是把那些士紳手裡的隱戶都拉出來都不夠。
可總比沒有強,為此自己估計又要被他們訛詐了。
一想到這裡,他就感覺胸悶得難受,當天下午就病倒了。
而蘇顏和公孫雪因為出急診,直到傍晚才回來。
“父親,蘇大夫來了。”
“我沒事,不用她治。”
實際上縣令此時已經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了,但還是在嘴硬。
在他的認知裡,女子拋頭露麵本就是一件傷風敗俗的事情,同時也不相信她們能有什麼真才實學,所以就是不肯讓蘇顏給他看病。
直到他的兒子以死相逼,這縣令才鬆了口。
其實他也沒什麼大病,就是熬夜次數太多了,多休息一陣就好。
可蘇顏還是開了張藥方,以至於公孫雪一度懷疑顏姐這是要提前動手,先解決掉這個縣令,到時候這裡就群龍無首了。
“阿雪你呀,心太黑,以後可千萬彆當醫生。”
“那顏姐你開那方子圖啥?”
“我讓其他幾家藥鋪的老板進了一批名貴藥材,正愁賣不出去呢。等縣令吃完藥把身體調理好以後,這麻煩不就迎刃而解了?”
“顏姐你也好意思說我心黑。”
“不這樣怎麼賺錢啊,咱們眼下最缺的就是資金了。”
一個月後,縣裡招募到的五百鄉勇開始在縣城外的空地處操練,為首的團練使是當地一個士紳家的護院,聽說過去曾在鏢局裡乾過,使得一手好槍棒。
當然,縣裡是找不出那麼多長槍的,所以這些鄉勇每天都是舉著根破木棍在那裡練習。
至少氣勢做足以後,看上去還挺像回事的。
“阿雪,去收購藿香吧。”
“是。”
三月初,西州又下了一場雪,但卻無人為此高興,因為青壯不在,無人播種,再多的瑞雪也兆不出個豐年。
縣裡的劉府倒是洋溢著歡快的氣氛,因為今天是劉員外的父親,劉老太爺的六十大壽,在這個年代能活到這個歲數那是真的不容易。
地方上的士紳們有互相締結姻親加深關係的傳統,而劉家作為縣裡最大的家族,幾乎每個士紳都和他家沾親帶故,所以整個縣裡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收到了請帖,特地前來為劉老太爺祝壽。
“縣令大人,您也來了啊。”
“令尊六十大壽,我怎敢缺席?”
“您言重了,快請入座。”
“嗯……”
“上次你給的那個藥方真是管用,家父服用了半個多月,每日紅光滿麵的,身子骨都利落了不少。”
“咳咳!”
他很想說那是自己的不孝子私自送出去的,跟自己沒有一點關係,但這時候能接住這個人情就不要亂說話了。
而在這些人推杯換盞的同時,蘇顏和公孫雪被請到了後院,來為之前的那小妾複診。
她們兩人剛一進屋,小妾便霍然起身,用頭上的簪子刺死了走在她們前麵引路的婢女。
“你殺她乾嘛?”
“今晚就要起事,如果讓這家夥去通風報信,那不就前功儘棄了?”
“那也不需要你來做。”
蘇顏握住小妾那還在顫抖的雙手,輕拍著她的背,將她扶到床邊坐下,隨後和公孫雪從藥箱中取出了一堆零件,現場拚出了兩把小巧的弓弩。
“阿雪你還好吧?”
“沒事,剛看了場凶殺案,有點沒反應過來。”
“先深呼吸,我們的時間還很充裕。”
蘇顏轉頭又去查看了一下小妾的情況。
“對了,還沒問過你的名字。”
“柳若惜。”
“若惜,安排給你的事都辦好了嗎?”
“嗯,我在後廚的料酒裡下了藥,保證這些人一個也跑不了。”
隨後房間裡重歸寂靜,針落可聞。
柳若惜一直盯著門口,眼神裡閃爍著狠戾的光芒,公孫雪坐立難安,幾次想要出去查看,都被蘇顏給製止了。
直到桌子上的熏香燒完以後,三人才動身來到前院。
隻見剛才還在飲酒作樂的人們此刻不是趴在桌上,就是躺到了地上,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
原本在這裡服侍眾人的下人們慌了神,完全不知所措。
而蘇顏三人的到來,讓他們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
“蘇大夫!您在這裡就好了,快幫我們看一看,這是怎麼回事?”
“幾位不要擔心,你們是中了毒,但這並不致命,隻是會讓你們麻痹一段時間。”
有人聽完鬆了口氣,但也有人眉頭緊皺。
“蘇大夫,你看都沒看就能說出個所以然,該不會這毒就是你給我們下的吧?”
“是我。”
此言一出,滿院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