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落落肩膀一抖一抖的,她努力克製自己的情緒,用衣袖擦了臉上的淚水,誰知道越擦越多。
她用手蓋住自己的眼睛,淚水浸濕了半條袖子,從前受過的沒發泄出的委屈此刻一擁而上,從來沒覺得自己活得這麼狼狽過。
糟糕,眼淚怎麼擦不完?
氣氛從來沒有這麼奇怪過。
江離站在鐘落落床頭,手裡還拿著那方帕子,遞給她的姿勢不變,而眼裡依舊是涼薄和淡漠,好像在看一個毫不相乾的陌生人。
鐘落落接過手帕,狠狠在眼睛上一抹,手帕質地柔軟,不會弄疼皮膚,但由於她故意使力,眼尾被擦出一道煙色的紅。
像一隻楚楚可憐的小兔子。
隻是眼神倔強,像那種暗暗等待,時機到了就咬投喂者一口的,凶狠機靈的兔子。
江離注視良久,垂下眼睫,但還是有一絲笑意從他眼眶偷溜出來。
指尖縈繞的梅花香仿佛是一劑止痛藥,鐘落落的心莫名地平靜下來,脖頸處的疼痛也得到了緩解,帕子冰冰涼涼的,她捏在手裡不願意放手。
“這帕子···被我弄臟了,我洗乾淨還你。”
鐘落落拿著帕子,原來潔白如新的手帕現在變得皺皺巴巴,上麵還有幾道濕漉漉的淚痕,帕子最底下繡著一朵小小的梅花。
是心上人給他的?看起來像女孩子的身上物,鐘落落重新把帕子展開疊好,那一朵精致的梅花恰好出現在最上層,靜靜躺在鐘落落的手心,等待他的答案。
“不必。”
江離淡淡說,兩個字口齒清晰,帶著一絲果決的意味。
是真的不必嗎?還是口是心非的不必?
他明明看起來那麼喜歡這塊帕子,江離沒有發現,隻有鐘落落微妙地感覺到,他遞給她手帕時,手指在微微發抖,等到她接過時,那雙潔白如玉的手奇怪地懸停,最後才放進大衣口袋。
鐘落落頓了幾秒,斟酌著語句,正想說要把帕子洗一洗還給他並且保證和新的沒兩樣的時候。
江離轉身,一步一步朝臥室牆麵走去。
他在離牆一步的地方站定,冷冷地看著女鬼。
女鬼似乎喊累了,但依然沒有放棄掙紮,她周身被金光束縛,每動一次身上就會發出滋滋的聲音,像是肉被烤熟了一樣。
江離攤開右手,輕輕一接,女鬼頭頂上出現一本閃著光的小冊子,而後輕飄飄地落到江離手中。
那就是生死簿。
兩天前,她也曾見過自己的生死簿。
鐘落落從床上起身,誰知腿有些麻,一不小心又跪倒在床上。
江離轉頭,和鐘落落對視。
他眼睛裡泛著銀白色的光,嘴角輕抿,清冷謫仙,一副不容侵犯的樣子,見她沒事,隨即又轉過頭,打算專心審問女鬼。
“李丹彤,20歲,死亡日期2020年8月。”
聽到這句話,鐘落落猛地抬頭,誰知道這個麵目醜陋的女鬼,竟然死之前比她還小一歲,那又是什麼原因,讓她留在人間徘徊,遲遲不願意投胎。
她一直念著,讓自己還她什麼東西?
是這女鬼的執念嗎?
女鬼依舊掙紮,手臂不小心碰到了鐘落落貼在牆上的符紙,竟然真的把她蒼白的手臂燙出一個黑黢黢的大洞。
原來那位道長給的符竟然如此有用。
鐘落落沒有把符全貼完,還留了一部分放在床頭櫃裡,她眼神飄移,心不在焉。
江離繼續審問。
“李丹彤,你三年前就死了,為何在人間逗留這麼久?”
鐘落落抬起頭看著女鬼,江離替她問出了她也想知道的問題。
不過,江離真的是不知情的嗎?她對這一點保持懷疑。
來不及細細思考,女鬼就開口說話了。
李丹彤長發蓋住臉,隻露出一隻帶著恨意的眼睛,充滿血絲並且搖搖欲墜,她聲音帶著幽怨,“當然是看著負心漢,我要殺了他,要不是他和那個女人沒看好東東,他怎麼會從那麼高的樓上摔下來。”
“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李丹彤越說越急,她喘著粗氣,眼淚嘩啦啦地流,那些隻能獨自一人承受的痛苦今天找到了宣泄口,麵前的黑衣男人是索命的厲鬼,床上的女孩即使剛剛被自己恐嚇,此刻卻十分對她流露出十分心疼的表情,她的心奇跡般地平複了下來。
所有事情都串聯在了一起,廣茂大廈那個喜歡拍皮球的小男孩是這個女人的孩子。
可是她三年前就死了,又怎會預測今日發生的事情。
小男孩是去年發生的意外,也就是說,女鬼守在自己孩子的身邊整整三年。
“那你怎麼會···”
鐘落落忍不住開口,她本想問,李丹彤是怎麼知道自己的丈夫會再娶,且他們會照顧不好東東這件事。
李丹彤流出一行淚,咬著牙說:“我生東東的時候大出血,在手術台上沒下來,那時候我不知道我已經死了,我還在納悶,為什麼我站在他麵前他卻看不到我一樣。”
“之後我終於接受了我已經死了的事實,受路上的鬼差指引,我準備去往地府。”
說到這兒,李丹彤抬眼看了一下江離,眼神中帶著敬畏與恐懼,那一秒的眼神中摻雜著太多情緒,像是努力按捺不讓自己去回憶不好的事情,她移開視線,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