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寒英看著那個窗邊少年的側臉,呢喃道:“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沈墨:“野火燒不儘,春風吹又生。”
江離似有所察覺,他轉過了臉,看到了轎中少女全部麵容,突然,她對他綻放了一個粲然的笑意,因為這個笑,他愣了很久。
他的人生,也是從這一刻開始出現轉變。
趙寒英:“野火燒不儘,春風吹又生,奶娘,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奶娘低垂著頭,像是被她說服了一般,大戶人家的姑娘,從斷奶就開始接觸權謀算計,更何況小姐的父親也是位硬柿子,她以後的夫家那可是在金陵城橫著走的地步,奶娘垂著眼,“以後但憑小姐吩咐。”
轉眼江離已經在私塾上了三四年學,他認得大部分字,會念詩,有時候還能和沈先生討論一些經典名著,雖然聊不深,但兩個人都很開心。
沈墨拍著他的肩膀說,他是自己最好的學生。
隻是,從那次匆匆一瞥後,江離就再難見到那個精致漂亮的小姑娘了,村裡的人傳來八卦說,王村搬來一個皇城裡的小姐,住在村子的東南角的一處院子裡,院子外邊有四個侍衛把守,沒看她出來過幾次,吃穿用度都是奶娘去采購。
此刻,鎮上一個穿著錦衣的小公子慢悠悠地在大街上走著,旁邊還跟著一個模樣端正的帶刀侍衛,一看就是誰家的公子出來閒逛,打劫的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了。
侍衛看著叼著一個糖葫蘆的小姐,勸道:“小——小公子,天快黑了,我們快回去吧。”
侍衛剛開始來王村的時候抱著為自己的主子鞠躬儘瘁的想法,奈何不到三個月就被這位小小姐給打服帖了,之後便全心全意的唯趙寒英馬首是瞻。
趙寒英一邊溜達一邊說:“急什麼?我還沒逛完。”
她又逛了一遍首飾鋪,挑了幾支滿意的簪子包好,然後上了馬車。
今天江離負責學堂的衛生,等到打掃完之後,剛過了臘月,江離從學堂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變得昏暗,他手被冷水凍得通紅,手掌還生出了一層凍瘡,他哈了口氣,然後往自家方向走去。
路過河灘的時候,依稀看見有人在嬉笑打鬨,應該是村裡那幾個男孩子吃完晚飯出來玩鬨。
過了四年,江離還是和村裡的孩子不太熟悉,除了王小虎有時會和他說幾句話,他不再守在一邊羨慕地看著其他孩子打鬨,他抱著從沈墨那裡借來的書快步往家走去。
忽然,有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江離偏頭往結冰的河灘看去,頓了幾秒後懷疑自己是幻聽,於是又扭頭向前走。
“江離!”
這次他聽清了,遲疑幾秒,向河灘走去,走到跟前發現是王紹啟和幾個同村的男孩在一起玩,他們帶著笑意說:“江離一起來玩吧!”
江離捏著書本的手緊了緊,他環視一圈,發現沒有王小虎的身影,於是扭頭就走。
王紹啟嘿地一聲快步走到他麵前,扯著他的胳膊說:“很好玩的,江離,你不是一直都想和我們玩嗎?”
江離清冷的聲音淡淡響起:“玩?玩什麼?”
王紹啟一下子收斂了笑意,他指了指中央的冰麵,說:“那裡有一個一閃一閃的東西,你要看看嗎?”
江離:“一閃一閃?”
王邵啟點著頭,十一歲的少年正是天不怕地不怕好勝心比較強的年紀,於是江離就真的靠近了那團冰,他借著微弱的天色,想要看清那冰麵下麵究竟是什麼東西。
突然,他感覺自己肩上一陣推力,江離向前趔趄了幾步,一腳踩空了那團冰,鞋子陷入冰冷刺骨的河水裡。
江離連忙抬腳向後走去,因為冬天腳上衣襪厚重,一隻布鞋從破掉的冰麵上緩緩向下沉,江離想撈也來不及。
他穿著一隻鞋,沉默地從冰麵上往路上走。
後麵傳來哈哈哈哈的取笑聲,生怕他不夠生氣似的,之後又傳來談論他生母的聲音。
他沉默地往家的方向走著,聽見一陣馬車慢悠悠地行駛的車軲轆聲,還伴著一陣嘖嘖嘖的聲音。
“喂——”
一道少女輕柔明亮的聲音,江離沒有回頭。
“前麵那個抱書的——”
江離仍是默默走著,沒有回頭去看。
砰——
他的後腦勺上被一顆小小的東西砸中,咕嚕嚕地滾到他的腳下,江離撿起來一看,是一顆小小的骰子,水晶透明外殼內裡鑲了一顆紅豆。
他轉過身去,馬車也穩穩停在他身側,他把書放在地上,攤開手掌把那顆骰子遞到趴在車上那個細皮嫩肉的小公子眼前。
小公子撐著一隻手在側窗上,搖了搖頭,琥珀般明亮的眼睛看了看江離,然後學著先生搖頭晃腦地說了一句:“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江離盯著手上的紅豆骰子突然反應過來,臉紅得發燙,隻覺得手上的骰子發燙,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
小公子似乎撐手撐累了,於是改為半趴在窗上,看著他發愁似地說:“怎麼四年過去了,你還是隻會被人欺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