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的眼神突然跑偏了。
“怎麼了?”喬治問。
“看那兒。”蘇曉臉色嚴肅地手指了指喬治身後正運行著的檢測儀。
隻見那和檢測儀連接的計算機顯示麵板上,本該顯示檢測項目和進度的位置隻剩下了一個黑紅色的“警告”大邊框!邊框中閃爍地彈出一條的信息。
——「機器馬上將被摧毀,請儘快在其他設備上進行單機備份。
原因:未知
機器內部芯片、主機磁盤和雲端信息被損壞程度:1%」
大概是因為計算機裡的工程量巨大吧,損壞程度目前隻停留在了這個“1%”處,可是這也不能讓人舒心一點。
破工作真的是,一天23小時破事不斷,正經救人的研究工作總有問題從中裹亂。蘇曉心裡抓狂道。
而喬治明顯也是被突發狀況整暈了,顫抖著聲音道:“完了,連雲端備份都整不成了。到底是哪裡出了狀況?謔!我真的要瘋!我們從墨西哥開始就研究建立起來的資料庫,怎麼就要被這個藏在暗處的家夥,順著網線毀滅掉了啊!”
然而,就在這“百分之一”,開始超快速地加載起來,不一會兒就加載到了百分之十七。
沒辦法了,蘇曉一步當三步地走到機器麵前,扯下自己的防護手套並扯出了自己義手上安裝的數據線。
“不行你瘋了!”喬治看出了他的意圖,厲聲地製止了他,“你腦子的芯片,真的能裝下這麼大的數據嗎?不可能!你所有的記憶都會被打包、然後被格式化!到時候你就植物人了你還怎麼跟我做研究呀!”
“那就現在出去叫人,在我芯片裝不下再多資料的時候換你們上。不管怎麼樣,我們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歲月裡我們的心血就這樣被摧毀吧?”
“好。好,我現在就去。”
喬治奪門而出。
數據線連進計算機中,選擇備份,文件開始傳輸。
幽閉的空間裡隻剩下了蘇曉一人。他低垂著眼眸,終於鬆懈下了看似鎮靜的偽裝,急促地喘息,汗水順著額角流下。恐懼感終於席卷他的全身。
當時那一刻他做出用自己大腦芯片轉存資料時,不僅是喬治覺得他瘋了,他自己回過神來也這麼覺著。另一方麵,蘇曉也在恐懼,也許聯盟出現問題了。也許,隻是內鬼罷了。但是,蘇曉真正擔心的是,聯盟的成員會不會遭遇不幸了?
研究所的網絡由聯盟的防火牆保護,保密程度極強,蘇曉不信這道防火牆竟能如此容易就被打破,更不願意相信聯盟會在麵對如此放肆的進攻時,表現地如此無動於衷,連一條通知短信都不發送。
怎麼辦?怎麼確認他的推斷?很難。畢竟連雲端資料都能一起銷毀的人,怎麼會給他機會讓他去求證呢?
先不想了,喬治帶著人來了。
“快,快,大家穿好防護服,一個一個進。”
“喬治?”
蘇曉驚奇地看到玻璃窗外站了十個研究人員。
“哈我厲害吧,找來這麼多人幫你緩解芯片壓力。”
“嗯。”
“哼。”喬治有點驕傲,“給我你的芯片權限讓我看看你存儲的資料有多少了、是哪一塊的。”
“好。”
“行了,你下吧。”喬治用掃描器看完了蘇曉的芯片情況,大手一揮豪氣地說道:“蘇曉大人,您已完成了您份內的工作,請合理分配工作和作息時間。”
蘇曉忍俊不禁,被喬治半推著出了隔離區。
......
當登記完備份信息內容後,蘇曉換上了自己的便裝往研究所外走。
潮濕的氣息,順著風帶來的,大大小小的雨滴,落在了地麵上。初而淅淅瀝瀝,後又決然不斷。
你可以聽見雨的聲音,你可以摸到雨的刺痛,雨的意境卻早已消逝在了你的眼前......
蘇曉站住了腳跟,抬頭望向紫灰色的天空。天空早就不是藍色的了。蘇曉覺得,藍色的天空大概他太太太太太太太爺都沒見過。
然而受儘了汙染的地方比比皆是,卻不曾有人做一些,除了是防護措施的事情。
蘇曉不知道,自己還能如強弩之末一般堅持多久。
照著現在這樣的環境狀態下看,一個喪屍真菌除了,可誰知下一個喪屍真菌又有多遠呢?
哪裡會是一個儘頭呢?
明明人類每一刻的命運都可以被扭轉,可人類總是“美美”地堅信自己已經迎來了世界末日,做什麼都沒有用了。
騙子!謊言!2012!從瑪雅預測的世界末日日期到喪屍的出現,人類的曆史難道不是又延續了122年嗎?
來到美洲之後,多的是人來告訴他,這樣就這樣了,我們顧好我們這一輩子。
隻是他不懂,——“真的到我們這裡就真的要終結了嗎?”,還是說這又是消極避世的自欺欺人。
他隻知道,如果他不能做點什麼,他會抑鬱至死。因為他有機會,卻放了手。
腳下一塵不染的皮鞋,堅決地踩進了汙漬滿滿、酸氣撲鼻的雨水裡,胳膊卻驟然被拉住了。身體被拉回了防腐蝕玻璃門內。
“D市很久都沒有下雨了,這一場,不知道要滲到地下多少劇毒物質。彆做傻事。”
蘇曉一回頭,正對上喬治那雙歐式大平行的狗勾眼,碧綠裡寫滿了擔心。
“你需要休息。我們都算是剛到D市,你找好公寓了嗎?不好找吧。我家在這邊有房產,今晚跟我回家算了。”
蘇曉沉默了一下。初來美洲時,他和喬治在墨西哥,他們一起擠過極其狹小的一張床,更一起躲藏在過狹小的空間中。他無意間確實感受到過喬治對他的情動,所以他在斟酌,此時的喬治,是否在用“跟我回家”,來隱晦地表達些什麼更深層的東西。
這時喬治好像又意識到自己有點冒昧,收回了自己期待的目光,聲音小小地說:“我沒什麼彆的心思。今天這一遭,我的心早就被各種突發情況戳爛了。結果,你還瘋狂了一把,也不跟我商量就跑去以身冒險。我真的......”
喬治這般擺低自己的位置,實在讓蘇曉難以說“不”。正好,蘇曉想起自己需要把自己關於新人類聯盟可能遇到麻煩的猜測告訴喬治,可是無奈一直沒有合適的時機和場所,便答應了同喬治前去其家中。
......
“你知道嗎,你的眼睛真的很大?我真的很難在看向你眼睛的時候說不。”
蘇曉沒開車,坐在喬治的副駕駛上。防彈防腐蝕的車窗外,雨還在下。蘇曉心裡難受,倒還是說了句詼諧的話調節氣氛。
“我知道。”喬治久違地笑,“你就是個心軟的家夥。”
他配合著蘇曉的話語,還是在他的眼睛裡探尋到了無助的悲傷。突然,蘇曉的手伸向他。本就有些失神還在關注路況的他愣住了。
下一秒,車中的廣播聲響起。
哦,原來是要開廣播。他垂眸,勾起輕賤自己的唇角。
SUV駛出防守森嚴的研究所,駛過汙水四濺的街道,一路昏暗的路燈像幻燈片一樣,間間斷斷,卻也像極了他的心路曆程,——明明、暗暗。坐過山車一般。
喬治·林·特裡的家族,背後是富可敵國的銀行企業,喪屍之變一出,家人便紛紛移民離開了美洲。
先行離開的親友們都說堅持要解決喪屍的他是“與惡魔共舞”、“玩火”,喬治也懷疑了很長時間自己留下來的決定。
直到他遇到了工作夥伴蘇曉,——他堅定,會告訴他人類命運是緊緊綁在一起的;他沉著,在危機來臨時依舊可靠安心;他出色,對待研究一絲不苟,能力超凡。
喬治在這天以前,還從未設想過蘇曉陷入危險的後果。
——蘇曉的靈魂會飄走或是枯萎,他們便會從此不再擁有交談的機會。而他,心碎。
原本篤定會永遠一起做朋友的他,沒想到蘇曉瘋起來,會讓他這樣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