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昂很早就發覺車廂的第一排角落蜷縮著一位女性。不算高挑,穿著聯邦軍校的製服,和他們的有一點不同,也許是通訊部的。
他不樂意和那些躁動的新生挨得太近,有些人對他又太過熱忱,讓他有些反感。
於是他越過那些浮躁的或是諂媚的學生,走到這位女性軍校生身邊。等到他看清程曦的臉後,有些吃驚。
列昂認得她,不是通過媒體或是報紙,而是實實在在地,曾經和她對話過。對方也許沒有印象,但列昂尼德確實還記得。
列昂當時是五歲,他的父親那時還沒退役,是軍部的司令,一年內不超過一周的時間會待在家裡。
他的母親患上了尼索,一種強傳染性的疾病,是擾得世界動蕩不安的罪魁禍首,母親長期被隔離在地表軍區的醫院。在他的印象中,他的保姆是他最為親密的一位。
那位溫柔的女性去軍區探望她的丈夫,切爾雷赫司令給她批了假,大約是三天的時間。列昂在此期間無人看管,於是司令拜托工作上的同僚——程曦的父親幫忙照顧,程首席自身也沒有多少空餘時間,所以那幾天列昂尼德寄居在程首席的妻子那邊。
程母的話比較少,列昂本身不是太活潑的性格,與那位中年女士的交流僅僅停留於一些浮於表麵的噓寒問暖。
程家有一個與他年紀相差兩歲左右的女孩,程曦。列昂在程家的大部分活動都是與她有關。
程曦那時比現在的她表現得更活潑一些,喜愛讀那些當時列昂看來十分晦澀難懂的書,見到他的第一眼就打了招呼。
“你好,你就是切爾雷赫先生的長子麼?”
這麼看來,程曦對他的稱呼似乎一直沒變。
“......我叫列昂尼德,叫我列昂就好。”列昂尼德並不喜歡彆人用全名稱呼他,這樣會顯得太疏遠了,讓他不怎麼舒服。
“我記得,你來自沙羅登帝國?”
沙羅登帝國是北國的全稱,為了聯合建造“天空要塞”阿斯卡利聯邦空間站,兩個世紀前《阿斯卡利聯邦及四國神聖聯盟條約》簽署,在那之後,大部分的人都隻用東西南北國來稱呼地表四個加盟國。
那種人工的空間站被命名為“阿斯卡利聯邦”,聚集了四國大部分有權威的科研人才,以及一切擁有一定財力或是權力的大人物,他們生活在聯邦中,避免被地表的尼索病毒侵染身體。
列昂有些驚訝,他自己都對故土的全稱有些陌生,和自己交談的東國小女孩卻似乎對此十分熟悉。
或許是一種對北國的尊重也說不定。
列昂突然覺得對方親切了不少。點點頭,算是回應。
兩人熟絡一點後,程曦把自己的畫作拿給列昂看。“列昂,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是畫,您畫得很好看。”列昂誠實地說,小心翼翼地用食指觸了一下,就像是那張畫紙脆弱得馬上就要煙消雲散。
“這叫漫畫。在尼索病疫爆發之前,這是很流行的一種藝術表現形式。”程曦不在意對方的觸碰,甚至大方地將整張畫紙推到對方手裡。
“漫畫?”列昂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藝術表現形式”,表現得很疑惑,“這似乎不是主流的藝術手法。”
他用那種真摯的眼神盯著程曦看,讓人有些不好意思。“這是......或者說是某種娛樂手段,它通過畫麵傳遞信息,展現故事。這些都是我從軍區的終端看來的,你可不要回去跟你父親講哦。”
“這自然不會,您喜歡漫畫嗎?還是說......您未來想成為一名畫家?”列昂幾乎有點崇拜程曦了,聲音聽上去在顫抖。
“當然了!不過我不敢保證能成為什麼【畫家】就是了。”她受用著對方幾近崇拜的眼神,沾沾自喜,“但是我會很努力,等我成了東國......不,甚至整個聯盟最厲害的畫家後,我給你簽名唄!”
可能細節有一些模糊,但列昂能確定程曦確實說過類似的話。
時間回到現在,列車上。
對方拉過兜帽,將自己隔絕進去了,程曦整個人縮到角落裡去,甚至連呼吸頻率也降低了。她完全把列昂當成了一個從未來往過的陌生人。
人的氣質也和從前千差萬彆,先前的程曦顯然要開朗很多,笑容幾乎一直掛在臉上,至少那三天——列昂待在程家的三天裡,程曦從來都沒露出過太落寞的表情。她同樣希望大家能多關注關注她,而不是像現在,像隻鴕鳥,將腦袋藏進短短的翅膀中 。
不管怎麼說,曾經相識的兩人互不理睬,確實讓人感到有些不自在。列昂沒打算繼續說話了,現在的氛圍怎麼看都不合適談那些有的沒的。
現在的他們僅僅是一個軍校的新生,和另一位軍校的前輩。兩人沒有過多的交集,隻是多說了兩句話,就這樣。
身後的那群躁動不安的新生仍在大聲的討論什麼東西,無非是談些要在軍校裡如何訓練,什麼時候能摸到真正的槍械,什麼時候能進行第一次作戰......
仿佛這裡的“軍校”和普通的學院沒什麼不同,隻是學的東西稍微硬核點罷了。
列昂不屑地瞥了他們一眼,隨即就像程曦所表現的那樣,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