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一個人,她籍籍無名,資質平庸,卻大放厥詞。
她說她不羨慕神仙,神仙沒有七情六欲、不知喜怒哀樂,縱使壽命無儘、法力滔天,也隻能承受寂寞,麵對無止境的空虛。
所以她修行千年來,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要羽化成仙。
這個人名叫莊溶,道號“無沋”。
她飛升那日是一年中最寒冷的一日,一切好似與平時並未有何不同。
當日夜裡她正值酣睡夢中,未察到有三道紫金天雷霹靂而來,她一不留神,竟生生抗下了去。
由此天空烏雲頓開,大地祥光彩照,她身披瑞氣,腳踏祥雲,迷迷糊糊,就這麼飛升了。
來至天庭,她見此處好一片光明燦爛,建築金碧輝煌,瑰麗無比,一眼肅然,無比壯觀。
這一切全然籠罩在一片雲霧之中,果真是仙氣飄飄。
莊溶又想,其實這點和凡間某的仙山差不多,山高了,直衝雲端,也有這種效果。
她向四處張望起來,本想著來這天庭一趟,就當看看風景、開開眼界了,可她仔細看來,卻實在是沒什麼新奇。
於是,她微微一笑,並不猶豫,站在雲端之上邁開了腿。
就在她準備往下跳時,恍惚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盛玉成。
*
遙想三千年前,莊溶有幸結識一位高人,高人折壽替她算了一卦。
說她若想見到想見的人,那就得走修行的道路。
莊溶信了。
這一信就信了三千年,直到先前做到了無情無欲的神仙,她才懷疑是那高人算錯了,或者人家壓根是誆人的。
而從那兩位交談的人口中,聽到他的名字後,莊溶也不管是不是同名了,感覺有戲,連忙上前詢問打聽清了。
原來他們口中的盛玉成,是如今的文曲星君。那兩位仙友八卦,扒拉著神仙的往事消遣呢,也是緣分,居然恰巧叫她聽了去。
莊溶幾近輾轉,並未費多大氣力,來到了文曲星君辦公的地方。
可能真的是天意如此,此處正缺人手,經通報後,很快有仙友客客氣氣前來引。
莊溶跟著那位引路的仙友,先是穿過了偌大一個寬敞院子,然後穿過幾道人來人往的回廊,一同來至了亮堂堂的內殿大堂。
“星君,姑娘來了。”引路仙友說完便退下去。
莊溶隻在進屋時抬頭看了前方一眼,隨即立馬低了下去,並無太多表情。
他似乎是沒有認出莊溶。
莊溶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她此時的心情,既沒有見到他的歡喜,也沒有得知他已將往事忘卻了的痛心。
她隻感覺,這麼多年來,終於找到了他。雖不說這結局可能不儘人意,但心底的執念,或多或少,至少是放下了。
“姓甚名誰?”
他如今身居高位,衣著卻也素淨,文曲星的光輝將他包圍在內,莊溶抬頭回話時,又一次見他,卻覺得哪裡不對,帶著狐疑之色一時看他出神,竟片刻忘了回答。
他發覺莊溶目光,乾咳一聲,重複又問了一回。
這一回語調依舊冷淡,可他也向來如此,對什麼都冷淡,曾經也唯獨對莊溶溫暖纏綿一些。
莊溶察覺失態,低下頭,悶聲回應道:“莊溶,道號無沋。夫唯不爭,故無尤。尤字再加水部。”
莊溶抬眼,又偷偷看他,她還是有一點期望“莊溶”這個名字能讓他想起點什麼。
——沒有,盛玉成很平靜的在卷軸上寫上了她的名字。
不愧是神君,心如止水,莊溶佩服。
“師承何方?”
莊溶猶豫了一下,道:“師承……師尊不讓說。”
文曲星君手下筆一頓,抬起眼,上下打量她。
莊溶看出了他的好奇,沒等他問,便麻木回答道:“師尊說我會壞他聲譽,命我不得對外說。”
怕被誤以為她師尊如何尖酸刻薄,莊溶又補充道:“不過我師尊待我極好。”
莊溶沒看他表情,但她想一定很玩味。文曲星君沒開口多說什麼,倒是他身後站立著的女仙子噗嗤道:“看出來了。”
“和以見得?”
女仙道:“隻是叫你不得透露師門,沒將你逐出師門。”
莊溶聞言也笑了。
女仙又道:“不過既然你有飛升的資質,為何你師尊還不肯認你?難不成你殺人放火作惡多端?”
這……倒也不是。
莊溶不知該如何出口解釋,還好盛玉成立刻肅然製止道:“樂白,勿要枉加猜測。”
須臾的沉默後,他又問:“年歲幾何?”
“忘了。”莊溶道。
“如何飛升?”
“以劍道飛升。”
“劍道?”
文曲星君並非很滿意,一個習武練劍之人,不去武部等地,卻來了文部。
不過莊溶原本也沒想能留在這兒,隻想來瞧上一瞧。
文曲星君又道:“武道飛升,你不去武部,為何要來文部?”
莊溶猶豫了一下:“恰巧文部缺人手,不來我……無處可去。”
“……你很坦率。”文曲星君沒多糾纏,不想在她這新飛升上來平庸的小仙子身上,浪費他寶貴的一點時間。
他站起身,麵前攤開的卷宗自動合上來,自動飛到了那偌大一麵書牆空隙中,“樂白,批你三日假。帶新人熟悉環境。”
樂白模樣很是高興:“是。”
莊溶麵無表情地恭送他離開,他素淨衣著一角從她眼中消失之時,她輕輕回頭看他。
她忍住沒有開口叫他,正心情複雜地醞釀傷心情緒,那名名為樂白的女仙便笑嘻嘻走到她的麵前,擋住了盛玉成身影,朝她揖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