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正中自己下懷,崔六郎忙道:“我打算在這沙州暫典一處房子,將她安置在其中,等到回京的時候再帶她回去......不過我現在多有不便,這麼多人盯著,你幫我想想辦法。”
“想什麼辦法?”
崔六郎急道:“我這個監軍不過掛著個名,你是知道的,待到大軍回京之時,她自然不能與我們同行。還勞你派幾個人暗暗護送她回京,到時送到我的彆苑,我好好謝你。”
那宋娘子自己雖然隻有數麵之緣,卻也知她身世堪憐。自己幼年在宮中官學曾得孫窈娘點撥一二,很是感激。當日得知她是孫窈娘相交之人,本欲做個順水人情,奈何有事耽誤住了。等到騰出手來,卻突然被崔六郎告知其已與自己暗定終身,便不再好出麵。如今聽得崔六郎如此這般說,本不欲摻和進二人糾葛,又想起故人之誼,沉默半天才道:“正甫所托,原不該推辭。隻是如今戰事遷延,何時回京實在難定,恐耽誤你的事。”
崔六郎想他是推托之言,本欲不悅,正自發作,突然細想他話中之意,猛然道:“子明剛才的話是何意思?老賊......呸呸呸......陛下對我有旨意?”
“白天你不在,曹將軍與我說,京裡......此處苦寒,陛下很是念著你。”
崔六郎不由喜形於色,忙道:“這麼說我能回去了!太好了,這幾個月我沒睡過一個好覺......哎......我還沒收拾東西呢!我......”
他這般喜形於色,全然不記剛才所求之事,韓照突然想起那天傍晚那個女人哀傷的神情,心下空空的。待得崔六郎稍複平靜,韓照才重新勸慰道:“你也彆太心急,左右還要等旨意來,不如......”崔六郎不等他說完,忙點頭作揖,一邊踱步一邊念念有詞,細數要收拾之物。
見此情景,韓照便不再說什麼,低頭自顧喝茶。
如此不過兩日,京中旨意即到,崔六郎急急收拾行禮離去。要奉於天子及諸位相交之物實在太多,那枚夾著乾枯旋複花的《論語》最終被棄於溝渠。
從喜悅到期盼到失望到迷茫,於宋好雨來說,僅僅是兩個月的時間。某天從一個兵士口中聽到了崔六郎已經回京的消息,宋好雨如頭潑涼水一般,雙手發麻,愣了半天才回過心智。
她這些年來也算是經曆了人事,如今回過神竟毫無恨意,隻是思慮目前境下該當如何。崔六郎所贈錢財,宋好雨分文未動,如今卻可救急。她仔細縫於衣內,以備不時之需,又在自己房中呆了兩日,細細回想城中地形,繪製地圖。
如此挨到下月初一。每月初一兵營大閱,館營清淨,這日深夜,宋好雨攜了一個青色小包終於偷偷溜出館營。
雖然已經入春,但西北較之江南,似乎連春色也不願眷顧,晚上仍可見白氣,但月光倒是很好,青白色的月亮越發寂寥。宋好雨低著頭隻顧趕路,她已下了決心定要走到京中。
按著記憶急急向城外走去,雖然腳力不減,但直到天漸漸發亮了,卻似乎還在原地打轉,至此,才心內發急,額上沁出汗水,將鬢邊的頭發已經打濕。若是白天被人發現自己逃跑,一定會被追捕。
看來自己終究是地形不熟,白天若是招搖撞市被人發現也是了不得。如此無可奈何之下,在天即將大亮的時候,隻得暫找到一處廢棄的房子躲在其中,等到天黑再去摸路。
一連三天找不到路,她自暗惱間,卻突然聞得外麵一陣喧嚷,似有許多人在外麵跑路一般。宋好雨想到自己出身,心中大怕,定是追捕自己的人。
所幸此處門戶鄙陋,後窗上有一個大洞,宋好雨攀著牆壁跳了下去。卻發現外麵已是亂做一團,人人攜子而跑。她一時摸不準,跟著人群往外哄去,隨手拉住身邊一位老婦道:“老媽媽,發生什麼事了?”
“哎呀......小娘子還不快跑,土兵要殺過來了.....”
“土兵?”宋好雨自言自語道,朝廷在此駐紮十萬大軍,怎麼會任由土兵打來?土兵凶蠻,宋好雨是知道的,不及細想,便跟著人群匆匆離去。
如此到達城外,終是與前幾日一般,摸不準哪條路是通往京城的。拉著問了幾個人,多是南下投親的。
倒是有人給她指了一條路,隻是望過去滿眼黃沙。宋好雨前幾日已經順著這條路走過,卻發現越發荒涼,幾次退了回來。
如今情勢緊急,若被土兵抓住,更是生不如死,便狠了狠心,向著大條大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