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好雨點了點頭,又細細校對了一遍,便在其後簽署了名字,遞予馬芳,讓她按規處理。
遣發宮人最終在一片反對聲浪中進行了下去。因為這些低品階的宮人,人微言輕,並不能改變什麼。自此宮中人員減少,一月竟省下了數萬兩銀子。皇帝因此大力褒獎宋好雨,讚她心中有國。
然而另外一件事的改製,卻要大費周章。內廷機構冗雜,一件事吩咐下去,層層堆疊,費時費力,極須精簡合並機構。
宮中人對此事甚為憤慨,尤以那些顯宦宮人為甚。他們多在一宮或一處擔任主事掌班,平日裡各處陋規孝敬,若是所屬機構被乍然裁撤,必然失去手中權力,因此拉幫結派,暗裡抵製。
因牽涉麵廣,此事推進極難。皇帝將宋好雨喚來,提點道:“你也太心誠了,還沒有領悟做官的竅門。”
宋好雨連忙從凳子上起來道:“奴婢愚鈍,請陛下指點一二。”
“外麵做官久了的人,哪個不是背靠大樹,你要改製,那麼多人要丟飯碗,不也得提前找幾株大樹,拜幾尊菩薩?”
宋好雨如醍醐灌頂一般,立刻拍額道:“奴婢明白了。”
瓊華宮的宮人來報宋好雨過來探問的時候,皇後正在院子裡蹴鞠,薄汗濕透,滿心詫異,想了一下道:“請進來吧。”
宋好雨進殿來,皇後正在宮人伺候下淨臉。宋好雨立馬從旁邊架子上拿起一塊乾淨帕子遞給皇後,曹蔚蘭笑道:“這些事讓下麵的人做就好了,你如今的身份哪裡能做這些。”
“奴婢做慣了的”宋好雨笑道。
皇後淨完臉,示意宋好雨坐下道:“你一向少來我這裡,今天怎麼這麼早來?不用坐班嗎?”
“今日不是奴婢當值,便來瞧瞧娘娘。”
“到底怎麼了?平日裡你避嫌是不願意到我這裡的。”
“娘娘這樣說,奴婢羞愧難堪。不想娘娘如此坦誠,那奴婢也自當直言以報。奴婢是曹婕妤舉薦入宮的,自當報其大德。宮中勢力錯綜盤踞,謹慎小心方能保身,所以奴婢思來想去,儘管心慕娘娘已久,不敢輕易登門.......娘娘父親為永安候,為國征戰,想必外間之事也是有所耳聞的,各方用兵,朝廷早已入不敷出。我等身為女子,不能在外為國效力,在內也應為國分憂。如今宮中諸事靡費,人事冗雜,長此下去,積重難返。今日的內廷改製便是切中病弊,奴婢算過了,若改製完成,每年便可節省十數量萬兩銀錢,豈不對國家有利。娘娘出身不凡,見識也遠勝我,想來必能......”
曹蔚蘭連連擺手打斷宋好雨道:“你不用給我戴高帽子了,你的話我聽懂了。你也知道這是得罪人的事,便要我出頭。”
“......奴婢隻是想娘娘高居鳳位,又不似尋常閨閣女子一般整日吟風弄月,心胸寬廣,心憂天下,才有今日之剖心之言。”
皇後聽完這番話,似有興致,用手支起下巴道:“你怎知我心胸寬廣,心憂天下?你又沒有與我說過幾句話!”
宋好雨不禁笑道:“何用多言,娘娘的行事作風奴婢看在眼裡。從不沉溺於後宮私情爭鬥,心羨萬裡江海。”
曹蔚蘭聽完低頭抿嘴半晌,才道:“那有如何呢?我還是要老死在這裡,想要聽一聽外麵的事,也怕牽累彆人。”
宋好雨亦沉默半晌方道:“北國邊遠之地,與詩人筆下所寫彆無二致,瀚海闌乾,紅旗半卷......這樣的景致奴婢在荊州府的家中也是很向往的,但親臨其中,多是抱怨。況當年是獲罪被遣,種種不堪,實不願回想,是以奴婢不提及,並不單單是怕受牽連。”
“你不要多心,我隨口一說.....隻是宮中貴人頗多,太後、曹婕妤,你怎麼不去找他們?”
宋好雨不禁笑道:“娘娘是當真的還是玩笑話?太後最看重出身門第,她怎麼會待見我?曹婕妤小兒女之心,況與那些內監宮人牽涉頗多,何必扯她進來!”
曹蔚蘭亦笑道:“罷罷罷,你是算準了讓我當出頭的椽子......我要想一想。”
她顧慮頗多,宋好雨心下明白,不是誰都與自己一般孤注一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