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好雨也將境遇一一告知,隻是隱去了崔六郎一節。
孫窈娘點了點頭道:“如今總算苦儘甘來了,看情形,他待你極好。”
宋好雨摩挲著手指,輕輕點了點頭道:“還好吧”
“......既如此,如何麵容後隱隱有愁容?”
“夜間常常失眠多夢,總是閉眼到天明。”
孫窈娘麵露驚詫道:“為什麼?是有孕的關係嗎?”
“不是......往來夢中多是從前舊人舊事,盤踞腦海。”
“他們.......都在宮變中遭逢......?”
“不是”宋好雨搖了搖頭道:“宮變之時眾人哄亂,人多就此離散,也尋不到下落。隻從前內宮首領何長躬竟然出現在此處為韓照做事,如魚得水......我還撞上過,令人可笑!”
“國家興亡,本就是那些紆朱曳紫之人職責。何長躬為內臣,本就不必殉節。”
宋好雨緩緩點了點頭,沉默半日又開口道:“先帝是不是明君我不知道,但他卻給了我無數次機遇。可是我空有野心和抱負,並沒有足以匹配的才華與能力,沒有挽救頹勢,反而為了權勢淪為許多人悲劇的劊子手,這才是我日夜難安的原因。”
“我也曾在你口中的那座宮廷呆過,陰謀陷害、權力傾軋都是常見的,一個有理想的人在其中必然會有非常手段,很多事都是不由己身所決定的,你不必過分自責。”孫窈娘撫摸著宋氏的雙手安慰道。
她對於安慰也隻是默不作聲,孫窈娘有些憂慮。自己記憶中的她的確已經遠去了,眼前的人心思深沉,讓人猜不透。
“我們如今離得近了,可以時常說說話,也算是閒坐話從前了。”
宋好雨聽完,忍不住嘴角扯笑道:“天下閒人莫過於你我了。”
“哈哈哈”孫窈娘大笑道:“這是多少人求不得的福氣呢!”
宋好要亦眼角含笑坐到日暮時分方離開。
出了山門,遠遠便望見韓照背著手站在道旁,望著遠處靄靄青山,此時本已不多的遊人都漸漸散去,隻有幾個頑童尚在路邊鬥草遊戲。宋好雨望著韓照,他這樣一個人,成長於公侯之家,如今更是誌得意滿,在斜陽籠罩之下,竟也平添了一絲蕭索。
宋好雨笑著感慨道:“好年華,祿祿俗事傍身,惜哉!”
“什麼?”韓照轉過身道:“什麼時候出來的?”
“剛剛”
“我今天很高興......多謝你”
“高興便好。”
“這附近是不是有一條攘河?”
“對,意為攘斥塵土,洗儘塵埃。”
“我想過去瞧瞧,你陪我去吧。”
韓照看了一眼天色道:“今日有些晚了,改日吧。”
“此刻斜陽照水方有情致,去吧”
韓照拗不過便帶著她向下麵河流走去。因為河流常年衝刷帶走大量泥沙,河道抬高了許多,向下俯瞰,河流奔騰而過頗有氣勢。
“這裡水位這樣高,一旦決堤附近城鎮豈不是全要淹沒?”宋好雨發問道。
“不錯,這裡水患千年不止,人多為其苦。元安十年是距今最近的一次水患,當時並州城內的水近一丈高,一個月才退去。”
“便沒有辦法嗎?”
“前朝時曾派多人來治水,但隻見一時之效,又花費頗多。到了大定年間,朝廷到處打仗,流民四起,國庫空虛,便再也顧不得這攘河了。”韓照感慨道。
宋好雨聽到此節,亦微微歎了口氣,伴著韓照慢慢向前走去。
突然遍地黃土的河道旁一旋複花嬌豔綻放,宋好雨滿心歡喜立即向前跑去蹲在地上雙手捏住那花笑道“你看......”話未說完,腳下一滑便翻滾進了奔流的攘河之中,瞬間悄無聲息。
事情發生的太快,韓照不及反應,心臟嘣嘣亂跳,以至於直不起身子,半蹲著高聲道:“快.......快......”
身後跟著的侍衛趕緊上前扶起韓照。韓照指著河水,氣喘道:“快......救人!”
此時大家也反應過來,紛紛沿著河道喊叫尋人,膽大者憑著繩索翻進河裡。如此直鬨了一天一夜,終是沒個影子。
又是日暮時分,韓照站在自家院落滿池風荷麵前,默默發呆。趙安在一旁將這幾天的搜尋結果告知,見他滿臉寒冰,遲疑道:“末將再派人去.......”
“算了”韓照打斷道:“將這院子與前幾日從荊州從來東西一起封起來吧。”
“......是”
趙安離開後,韓照一個人站在那裡良久,晚風吹起,他從懷中拿出箋櫻裡的一張紙,裡麵的枯花隨著風卷進了水塘中最終與它的主人一樣消逝於這世間。
青山依舊在,畢竟東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