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吞吞地朝城中最高的酒樓走去,挑了一處最好的位置,叫了一壺最好的酒,倒了一杯給自己,一杯放在了對麵,“溫先生,跟了一路了,不如坐坐?”
一身白色的長袍從東方既白身後走上來,她抬眼一掃,隻見他衣服的背後寫著大大的三個字:毒死你。
百裡東君這個舅舅好有意思。
溫壺酒大大方方在她對麵坐下,端起斟好的酒一飲而儘,喝完還砸了咂嘴,“這酒沒那臭小子釀的好喝。”
東方既白微微一笑,她也微抿了一口,徐徐舒了口氣,“的確,喝過天啟城的秋露白,喝過百裡東君釀的桑落、長安等等十二盞酒,這些酒著實索然無味。”
溫壺酒見她神色自若地飲酒,她用的杯子在他走過她身邊的時候被他下了一滴紅顏醉,即便武功再高的人也不可能如此鎮定。
啪嗒。
東方既白放下酒杯,“溫先生可彆多想,我幼時為了習武走了條捷徑,稍稍吃了點苦頭,後來因禍得福,即便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對我也無效。”
“看姑娘的年紀,這條捷徑走得可不簡單啊。”溫壺酒收了再下毒試探的心思,意味深長地回道。
東方既白一聳肩,輕輕撣了撣肩上的罩衫,“畢竟有必須達成的目的,哪怕付出的代價慘重些也得完成。”
“我聽東君說起過你,姑娘來自東及?”
“算是吧。”東方既白又抿了口下了佐料的酒,“溫先生是為了百裡小兄弟而來?”
“鎮西侯府與學堂的事,還請姑娘看在和東君朋友一場的份上不要插手。”溫壺酒神色嚴肅地說道。
細指輕輕敲了敲額穴,東方既白狀作思索了會兒,笑道:“我本就不打算插手的,怎麼沒人信呢?不過這又何必,金鱗本非池中物,一遇風雨便化龍,把人保護得太好也不是好事。”
溫壺酒輕挑了下眉,“看不出來姑娘年紀輕輕,倒是經驗老道。”
“畢竟我是馴鷹馴雕的人,隻有經受過折翅之痛的猛禽,才能製霸蒼穹。”藍灰色的眸子不鹹不淡地看著在西北風沙中搖曳的枯枝,“鎮西侯是盤踞西北的猛虎,他的嫡孫若僅僅是匹烈性難馴的野馬還不夠。”
溫壺酒的臉上不由露出肅容,看得對麵的姑娘彎眼一笑,“怎麼一個兩個都是這個表情,好似我是個無知女子一般。”
她笑眯眯地端起酒杯將裡頭晃動的酒液一飲而儘,“若你們知道我祖上師承誰人,大概會少些驚訝吧。”
東方既白在酒樓裡一直待到天黑,溫壺酒和她簡短地說了幾句便離開了,容顏絕色的女子獨坐飲酒本是極易惹禍上身的場麵,可她在這裡坐了一天,沒有一個人上前打擾。
夜幕降臨的時候,她身邊忽然坐下一個人,她眯了眯眸,半伏在桌麵上的姿勢有些慵懶,看清了來人之後她不由笑笑,“你來啦。”
一身白衣的蕭若風仍舊戴著鬥笠,他有些無奈地看著黏在座上仿佛不打算起來的女子,“飲酒傷身,姑娘隨在下回去吧。”
東方既白偏頭想了想,藍灰色的眸子有些無辜,“可我不喜歡喝茶。”
蕭若風想起進侯府的時候,放在她手邊的茶她連端起來意思意思的動作都沒有,她是真的不喜歡喝茶。
東方既白撇撇嘴,“我師父除了習武彆的事情一概不管我,以前在東海鬨得瘋的時候師娘就把我拘在九章彆院學這個學那個,像個世家千金一樣學琴棋書畫,插花品茶,我可給喝吐了。”
似乎想到那段愁雲慘淡的回憶,東方既白皺了皺臉,一雙煙柳細眉擰成一團,謫仙般的麵容忽的有了人間煙火氣,紅唇一癟就開始訴苦。
蕭若風怔愣片刻,隨後安靜地聽著她絮絮叨叨地講她怎麼從師娘的魔爪下逃出來,怎麼報複性地學會了喝酒,最後師娘拿她沒辦法再也不管她。
看著眼神中帶著點小驕傲的東方既白,他覺得她醉了,所以才會露出這麼孩子氣的一麵。他忍不住伸手覆上了她海藻般柔順的長發,那雙藍灰色的眼眸眨了眨,似有無邊的潮水泛濫開來。
一根指頭戳了戳他的手腕,枕著半邊手臂的東方既白慢悠悠地問:“你不會以為我喝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