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既白可不聽它陰陽怪氣,她的注意力都在院牆的另外一邊,雷苑就是一座二進的小宅子,和王府比起來小很多,翻過那堵牆就是大街。
水桶粗的閃電劃過長夜,風雨撲麵而來,她撐開傘斜斜地擋了一下,便聽到院子裡落進了腳步聲,抬起傘的邊緣,她望向那個站在風雨裡的人,嫣紅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她扶著廊柱走到台階前,正要下去的時候站在牆根處的人就出現在了她麵前,抬手阻止了她要下台階的動作。隔著衣料傳過來的掌溫格外得冰冷,他還穿著他喬裝打扮趕回來時穿的那身布衣,此刻已經被雨水打濕得不成樣子,向來梳得齊整的頭發凝成一縷一縷,讓她想起了無家可歸的小狗。
銀色的傘麵在電閃雷鳴中輕旋,風雨被阻隔在外,世界霎時安靜了下去。她抬手擦了擦他頰邊的雨水,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龐僵硬無比,唯有眼周還有些許熱度和柔軟,他怔怔地看著前方,沾滿雨水的眼睫一動不動,好似一尊空洞沒有靈魂的雕塑。
指尖傳來黏膩的感覺,她扯了扯唇,還哭了啊?
這尊雕塑小幅度地垂了下頭,握住了她的一截手腕,嗓音生澀,“既白,我沒有哥哥了。”
東方既白接過劫海從屋裡叼來的毛巾,伸手用力在他那張麻木的臉上擦了幾把,“天家無父子,也無兄弟,沒就沒吧。蕭若風,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跟你說過什麼?”
“沒忘。”淋成落湯雞的蕭若風低頭看了眼她安安穩穩的肚子。
他的家,在這裡。
呆站著的人上前一步抱住了她,東方既白一抿唇,濕漉漉的衣料下他的體溫冰涼得可怕,就像她當初剛換完血的那個冬天,她明明靠著火爐卻什麼溫度都感覺不到,還差點把手伸進火裡。
她如今穿的不是鮫綃不防水,被他一抱抱得也渾身濕噠噠的,她擰了擰眉,但還是伸手繞到他的後背上拍了拍,“臟兮兮的,還不快去泡個熱水洗洗乾淨。”
話音一落,蕭若風反而把她抱得更緊了。
東方既白在心裡歎了口氣,閉上眼輕輕地一下一下拍著他的脊背,隻是沒幾下過去,抱著她的人忽然手勁一鬆,整個人從她身上滑了下來。
劫海高聲尖嘯起來。
主屋裡的李心月被驚醒,連忙出來查看,見狀立刻上前幫忙把蕭若風扶進了屋子,東方既白給他把了脈,本就一路不眠不休地趕回來,又同人打了一架,身體累了,真氣也空了,再加上心灰意冷,淋這一場雨,不多時就起了高熱。
暮初和霜卻很快趕來,李心月把丫鬟叫起來燒水,讓小廝拿了藥方出去配藥,暮初留在房裡給蕭若風換衣服擦身,霜卻跪在東方既白麵前一聲不吭。
若不是他寫信向殿下透露此事,就不會把事情鬨這麼大了。
東方既白看著他,“你是蕭若風的侍衛,心向著他是自然,這事兒等他日後問起定不會怪罪你,但我會,自己去領罰吧。”
霜卻的衣擺上還有血跡,他重重地磕了個頭,而後起身沉默著出去了。
臥室裡人員進進出出,李心月從裡麵走出來的時候看到她坐在外間一動不動,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在摩挲著什麼,她走過去在一旁坐下,“出大事了吧?”
“嗯,對他來講,天大的事。”東方既白垂了垂眼,目光落在指尖,似乎想從上麵看出點不一樣的東西來,“蕭若瑾想去母留子,被他撞見了。”
原先東方既白一直沒說琅琊王府到底發生了什麼,見東方既白神色凝重,李心月便沒有多問,如今聽她將來,心中亦是十分震驚,“他瘋了不成?”
這個他,自然不是蕭若風,而是蕭若瑾。
“許是瘋了吧。”東方既白淡淡地說,看來魔蛟的死對天啟城造成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這天變得還真是徹底,蕭若瑾如不是這麼著急忙慌地出手,至少在她和蕭若風瞞天過海離開天啟之前都不會有今夜這一場變故。
又或者,是因為她的存在,所以導致了很多事情偏離了原先的軌跡?
國師齊天塵和忘憂禪師都曾經說過類似的話,東方既白瞥眼看向外麵風雷呼嘯的雨夜,你是想叫我收斂,可我偏偏……不知收斂。
李心月見東方既白忽然站起來往外走,心裡莫名有了不祥的預感,“若風在這裡,你還要去哪兒?”
“出去散散心,很快就回來。”東方既白一手撐開那把繪著紅梅傲雪的傘,一手朝身後擺了擺,“不必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