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讓天外天背鍋,就當是收點利息了。”縱橫交錯的棋盤上,纖細的手指落下一顆白子,懶怠的身影斜倚在棋案邊,茜色的袖擺上繡了幾枝淺淺的白梅,開得亦是極為慵懶。
棋盤的另一邊,蕭若風端坐著落子,“據我所知玥風城仍舊在死關中未出,其他幾個所謂的尊使都已經死了,天外天目前做主的人應該那位無相使,無相無作,無法無天,是玥風城身邊的幾大高手,和本朝的五大監差不多。”
東方既白輕哼了哼,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幕,“不會又是太監吧?怎麼哪朝哪代都少不了宦官當道。”
當然,她不是看不起宦官的意思,而是就中原的這幾個太監,真的都不是好人。
“五大監是曆代傳承的,不過前朝出過一位權傾朝野的九千歲,禍亂朝綱,險些將北離逼至滅國,自那以後的皇帝便規定,每一任五大監在侍奉的皇帝殯天之後都必須入皇陵守陵,終身不得出。”蕭若風淡淡道,“但凡貪慕權勢的人,都不願意在皇陵裡等死。”
東方既白挑挑眉,“噢,太安帝的年紀已經很大了,所以這幾個濁字輩的太監是想通過討好新帝,給自己找退路麼?”
討好新帝。
蕭若風不答,而是緩緩放下棋子,輕歎了一聲。
落入棋盤的棋子,除非死,否則一輩子都跳不出這棋盤,兄長待他有執念,若他沒有遇到既白而是留在天啟城,許是隻有死亡才能讓這一切結束吧。
幼時他和兄長相依為命,少時他和兄長相互扶持,到如今,卻物是人非。
仔細一想,兄長的變化其實就在前兩年,他在邊境打了很長時間的仗,和兄長之間隻有書信聯係,班師回朝之後忽然發覺,許久未見,兄長待他雖有溫情,但卻摻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最終成了如今的模樣。
最初的他相信兄長,對那些流言並不入耳,可同門師兄一再相勸,軍中下屬也欲言又止,他漸漸地看出兄長的一些想法,卻不敢深究。
他仍是願意相信兄長的,隻是他放低了自己的位置,甘願成為一枚棋子,因為做一枚棋子隻需要籌謀,不需要在背後審視出那殘酷的人心。
蕭若風垂首閉目,心中分外苦澀,滴水穿石,最初的最初,不過是些流言罷了。
一隻白皙的手覆到了他的手背上,“你兒孫滿堂,又何必惦記那孤家寡人。”
換做之前,蕭若風聽到這話神色或許已經變了,而如今他隻是反手握住了她,掌心相對,她的手不管什麼時候都是溫中帶涼,天氣一冷那涼意便越發明顯,但這是他為數不多能夠握在手裡的溫度了。
他笑了笑,“淩塵還沒出生,哪來的兒孫滿堂。”
嗯?沒有嗎?
她向窗外吹了聲口哨,劫海是最先飛過來的,收攏翅膀站在走廊上,瞪著大眼問她這是要乾嘛。東方既白端起棋案旁邊一盤米粉蟲拌著的肉絲,點了點劫海對他說:“喏,這是你兄弟。”
劫海看著那還在蠕動的蟲子嫌棄地扭過頭,作嘔吐狀。
隨後飛過來兩大四小,因為個頭小,呼啦啦一排直接飛到了窗台上落下,其中黃褐色的雀鷹顯得同他們格外親近一些,直接跳到了東方既白手邊蹭了蹭,“喏,你兒子。”
她又點了點那四隻圍著盤子爭先恐後吃飯的小家夥,大致都隨了它們親爹,但因為還是幼鳥,毛色有點雜,“這都是你孫子。”
蕭若風被這陣仗弄得啞然失笑,先前的那一點鬱結不知不覺就散了,“就沒有孫女嗎?”
東方既白的表情有點微妙,她挨個兒看了眼那一隻隻黃黃的雀鷹,“確實……沒有。”
淩霄和它媳婦一共生了五隻,它們住在慕雲山上,起初有老大哥幫忙看孩子,夫妻倆都出去覓食,後來劫海跟著主人回城,夫妻倆得留下一個,捕食的壓力一下子大了不少,餓死了一隻後淩霄不得不來找主人求援。眼看著冬天快到了,乾脆一家子直接搬回王府了。
淩霄的媳婦體型比它大多了,此刻安安靜靜地站在旁邊,似乎有一種媳婦在公婆家裡束手束腳的感覺,隻等兒子們都吃飽了才最後上來吃幾口。
晚膳的時候到了,暮初也提著食盒進來,這一窩雀鷹前天剛來現在還格外怕生,旁人靠近立刻呼啦啦飛走了。劫海嫌棄地看著它們見到牛鬼蛇神似的跑遠,然後轉身屁顛屁顛地跟在暮初後麵進屋,等暮初擺完主人的飯菜,最下麵那一層全是它吃的。
“殿下,鎮西侯他們預計明日申時入城。”
蕭若風扶著東方既白到膳桌邊坐下,聞言微頓了一下,她抬眼瞧去,“你打算幾時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