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吵什麼有意思的事?讓我也聽聽呀。”
她不疾不徐的聲音想起,如珠玉落盤、清脆明亮,但議事廳裡的成年男人們不由自主地緊緊閉嘴。
“我的要求是造好工坊,所以現在你們是覺得真的造不下去了麼?”
如櫻在主位落座,視線慢悠悠地從洪舜、唐虎的臉上,移動到林棟的臉上。
岑嬤嬤立在她身後,岑嬤嬤的大兒子也縮在師父林棟的後頭,沒敢抬頭看她。
“小姐容秉,我們這是在查缺補漏,重新安排修理的過程中發現,林木匠仗著自己是老資曆的熟手,隻管外表功夫,很多內裡的銜接都做得馬虎粗糙。於是地龍翻身時,工坊才差點釀成大禍。要不是有辰砂小哥親儘全力去解開一些機關,怕是損失還能再大一些。”
洪舜不答話,唐虎便搶先詳細說明了情況。
如櫻又轉向林棟:“林師傅怎麼說?”
“都已經給我定了罪,我還有什麼好辯解的?”他態度上不卑不亢,若不是身後的徒弟葉常臊得連頭都不敢抬,旁人倒也未必不會被糊弄過去。
想來,這是為了攢資曆的徒弟做了些好事,師父把責任全擔著了吧。
如櫻在心裡無言以對。
不過她表麵上看起來仍然八風不動:“我一開始也說過,若是做不到、造不好,我大可以多花些錢,從外麵請工匠,把工坊好好建造完成。我不喜歡勉強誰的。”
“那現在就先這樣做吧。”她神情平和地朝向洪舜說:“洪管事,你之前提到的遠房表親,這兩日就讓他過來乾活好了。”
岑嬤嬤聽如櫻這樣一說,當場就知道這是把林棟和葉常退回慶元莊的意思。
但她現在也沒降臉給他們求情,畢竟自己也才做出些錯失,讓小姐失了點信任。
洪舜則驚喜不已,趕緊作揖謝恩:“小姐給他機會,是他的福氣。”
“不過我醜化說在前頭,再出事,我可連你一起擼了職務。”如櫻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你們彆欺負我年紀太小、少不經事,就是真的領我的情了。”
議事廳裡的人全部散去,此次被被剝奪職務的林棟帶著徒弟,灰溜溜回到慶元莊,等待國公府管家進一步發落。
“岑嬤嬤的兒子算是我奶兄,先留著不管。那個林棟,就找機會把他發賣了吧。”如櫻回到主院裡,一邊吃著忍冬專程做的雪梨甜湯降火靜心,一邊繼續評價:
“願意幫助徒弟是好事,但惡人先告狀……未免太瞧不起我。”
洪舜還在一旁聽訓,再不敢把她當做普通的小女孩。
“還有,”她話風一轉,壓力瞬間給到了他,“希望將來出事了,我能夠儘快知道發生了什麼,而不是最後鬨得不可開交了才發現有問題存在。”
“或者你們能在我趕到吵架現場之前,把問題全解決了,那也不是不行。”
經過這天的一通折騰,反應最大的還要屬岑嬤嬤。
如櫻知道她覺得丟了麵子,遂而心情欠佳,就順勢勸她多休息幾天,暫時不用陪著自己出門。
她自己則再把此間的風雲人物辰砂單獨找來,問問他有些什麼想法。
衛娘子告訴她,徐氏是並州的前朝舊貴族,所以假如他早生十幾二十年,也應該是個少爺呢。
“辰砂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膽量和能力,後生可畏,前途無量!”
洪舜領著他進主院,讚不絕口。
辰砂一身素黑布衣,臉上依然沒有笑容,但眼神倒是精亮的。
“原本以為留你伺候人,你會不情不願,結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如櫻饒有興致地觀察著他的表情,“謝謝你,救了我的工坊。”
她清楚地看到他從剛才對誇獎的全盤接收,變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耳朵都微微發紅。
“不敢讓小姐謝我。”辰砂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出這句話。
如櫻交疊著雙腿,擺出一個隨意的姿勢,問道:“你是在守靈的時候遇上地動的吧,當時怎麼想到要去工坊那邊救人?”
“我聽到腳步聲,但沒見明顯的燭火,就覺得可能有事。然後剛走近幾步,就看見第二次垮塌。”辰砂答。
“其他人讓你綁著繩索爬進廢墟,你怕麼?”如櫻接著問。
辰砂困惑道:“我在家鄉做過更嚇人的事,這算什麼可怕的?”
如櫻噗嗤一聲,綻開一個明顯的笑顏:“好膽量!不虧得我想把你送去學武,希望以後保護我,不讓我被嚇到。”
這輩子,你可彆在我手裡被辱沒了呀……
洪舜看著這兩個孩子一板一眼正經對話,到了這個時候,也跟著笑起來。
辰砂估計又開始覺得難為情,接下去就隻回答更為簡練的單字。
直到如櫻聽得滿意,準備打發他走人,才鼓起勇氣大聲道:
“我一定好好習武,將來報答小姐的救命恩情。”
如櫻一怔,點點頭,沒有刻意說話。
但願這是真正的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