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還是有點猝不及防,也根本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鹿和笙敏感地察覺到,此時這裡的氣氛異常緊張,空氣好像都凝滯了一般,讓她呼吸有點不暢。
手腳還是軟的,一時間趴在地上,爬不起來也不敢爬起來,鹿和笙隻能僵硬著身體,順著這群人跪拜的方向悄悄抬眼看去——
白玉台上鋪陳著奢華的絨地毯,那裡有一人正端坐於雕龍王座,而此刻,他略略垂眸,好像正盯著自己瞧。
鹿和笙一抖,在觸及他視線之前迅速收回眼低頭。隻飛快掃了一眼,並未看清楚他是什麼模樣,隻感覺這個人很年輕,臉很白,周身的氣勢不一般,有種隱隱但強烈的壓迫感。
身穿龍袍坐龍椅,應該是皇帝,一個年紀不算太大但是好像比較威嚴的皇帝。
從方才開始到現在,一直無人敢言語,倒是皇帝先開口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嗯。給孤獻上的所謂西域第一舞,就是這般嗎?”他話說的慢悠悠,聲調也不算高,沒有像一般皇帝要怪罪誰時狠狠拍案怒罵,客觀來說他的語氣甚至很平緩,聽不出什麼情緒。
但他這話剛說完,那些跪著的朝臣中竟有好一些微微發起抖來,原本額頭就緊緊貼著地麵,這下頭都要埋進胸口了,活像把頭埋進沙地的鴕鳥。
原本應該沒任何問題的獻舞,現在卻搞得一塌糊塗。周涼國的幾人暗中用眼神交流一番,那個藍眼睛胡人悄悄瞥了一眼紅衣舞姬,心中有了思量,他吸口氣上前道:“大晏陛下,我等絕不敢糊弄陛下!飛天驚鴻舞乃西域第一舞,而這紅衣舞女乃西域第一舞者,名喚秀兒,身輕如燕,舞技精湛,曾迷倒我西域各國無數條漢子。今日出錯,想來是她初來皇宮,又見陛下您天人之姿,一時神思恍惚,還請陛下息怒。”
這話一出,大晏朝臣們表麵依舊跪的紋絲不動,心裡直犯嘀咕。
原本西域獻上的舞也可以算作朝貢的禮物,出了這麼大紕漏,完全可以扣一頂備禮不精,隨意糊弄,目無大晏皇帝的帽子,給周涼使臣乃至周涼國都治個大不敬罪。
但被他這麼一拉扯,“天人之姿”“神思恍惚”幾個詞一出,竟成了那舞女戀慕陛下,才無心跳舞。
簡直是為了脫罪胡言亂語!依照陛下脾氣,若是往日有誰膽敢在陛下麵前扯皮,那下場肯定慘!
但……朝臣們又悄悄抬頭一看:他們的陛下居然還盯住那舞姬不放!
這次還真說不準,陛下好像對那舞女很有興趣,也是,這西域舞姬人美,名字也好聽,雖說獻舞出了差錯,但若是陛下喜歡,這點錯無傷大雅,陛下大可以以順水推舟收下她。
那周涼使臣見皇帝不說話,隻是直直盯住舞姬看,他稍稍定了定心,自覺自己的判斷沒錯,更進一步道:“陛下,這舞姬既然在給您獻舞時犯了錯,自然任由陛下處置她。不過今日這飛天驚鴻舞未能演完實在遺憾,陛下何不日後慢慢欣賞?”
這話一出,獻舞不成改獻舞姬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臣子們偷偷摸摸覷著陛下,看他如何回應。
但皇帝卻並未言語,隻是將手中酒盞往桌案上隨意一擱,發出“啪”一聲輕響,隨後慢條斯理整整袖口,站起身。
龍袍拂過,他不緊不慢繞過案幾,踩著雙黑色龍靴步步踏下玉階,從一眾跪地的人中穿行而過,徑直朝那趴在地上的紅衣舞姬走去。
紅衣舞姬此刻有點慌。
無記憶穿越古代,破壞了什麼西域給什麼大晏的獻舞?
鹿和笙顧不得被“秀兒”這個新名字雷了一下,趕緊收起風中淩亂的自己,因為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此刻——
“噠,噠,噠”清晰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在安靜的大殿異常清晰,震動著她的耳膜,如同催命的魔咒聲聲逼近。
快啊,說點什麼!
她深吸一口氣,手使勁一撐,腿用力一曲,給這位正朝她逼近的皇帝行了個叩拜大禮,接著她氣沉丹田,醞釀出從沒有對其他任何人用過的,十二分的恭敬和惶恐語氣,打開顫抖聲音求饒模式:“陛下恕罪!陛下恕罪!......秀......奴舞技拙劣,擾了陛下興致,奴有罪,求陛下開恩呐!”
她聽到了剛才那個西域使臣的話,也明白他的意思,是想把自己這個舞姬送給皇帝,但是畢竟沒有原主的記憶,她不敢就這麼順著使臣的話說,隻能最保守地向皇帝求饒,免得在不清不楚的情況下踩了暗雷。
單純求饒應該是沒錯的吧?先看看皇帝對自己什麼態度再說,總之見風使舵。
然而她行跪拜大禮時,根本沒注意到那群大臣逐漸變得驚恐的眼神。
說完求饒的話,低頭等了好一會兒,可是她跪得身體都快僵硬了,臉上的表情也快凝固了,依然毫無回應。
殿內安安靜靜,能聽見的好像隻有她自己的呼吸聲,而原本應該走到她跟前的皇帝也一點動靜沒有,他應該已經停下了腳步,可是一句話都不說。
哎,不妙啊。
最怕這樣沉默,雖然是我有錯,但是陛下你一句不說,就像一把刀隨時砸落。
可悲,心涼。
鹿和笙不由得歎息,覺得皇帝良久的沉默就是他對自己的態度:大概率沒希望了。此時這明明有百來人的大殿卻安靜的如同墳場,讓她簡直如“跪”針氈。又等了一會兒,實在熬不住了,她有些喪氣開口:“陛下,您......”
“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