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池?”
司川眼眸微抬,兩指敲著自己的膝骨,他好奇這其中的關係,耐心的等待著紙鳶的回答。
“是的,因為她把我的家毀了,我和我的朋友都沒地方住了,她說隻要我陪她玩幾天,就會幫我重新建好。”
沒有彆的原因,紙鳶篤定的說道,所以她現在才很擔心瑛嘉的安危。
聽到她說家被毀了,司川腦海突然回想到了月色下的那一幕,安靜的躺在湖邊的少女,烏黑的發覆在軀體之上。
蹙起的眉頭漸漸舒展,原來如此,是因為一把火燒了她的家,她才要去尋仇。
他麵上的陰沉散去了。
接著,聽著紙鳶如此斷定的話語,司川心底微哂一笑,這麼輕易就相信了彆人的承諾,不知該說她是蠢還是笨。
他吐出一句,“她這一去,怕是顧不上你的曲江池了。”
“可是……她答應了我啊。”
紙鳶囁嚅的說著。到了尾音,也不那麼肯定了。
看著紙鳶有些委屈的神色,司川不自覺喉間一滯,原本要說出更傷人的直白話語也說不出來了。
他盯著不知所措的紙鳶,半晌,悠悠的歎了一口氣。
舒緩的說道:“或許是我想錯了,天寶公主既然答應了你,應該就會做到。”
紙鳶欣然的笑了,圓圓的眼睛彎成了月牙。
司川突然喉間發癢,他想,自己所剩不多的良心,便留給她吧。
不管天寶公主會不會管曲江池,他都會想辦法推動修複一事。
自己的情緒已經開始旁逸斜出,不受控製,現在切斷是最好的。他不允許有任何不安穩的因素出現。
他抬眸看了一眼少女,接著便起身離開了,未留一句。
司川走後,紙鳶靜靜的呆坐了片刻,隨後也出了芙蓉樓。
夜晚的風,涼涼的,吹上她的額頭,她因為今日穿的是男裝,頭發被瑛嘉梳成一個發髻,綰在襆頭裡,拽的頭皮發痛。
晚上的大街上,路人寥寥無幾,她也不顧及什麼了,將襆頭摘了下來,釵頭掉落,一頭華發披散下來。
皎皎月光下,長安城的街頭,一個姿容明媚的辨不清性彆之人,垂著及腰的長發,在一地清輝中踏著步子走來,又不知向何處走去。
已經習慣了瑛嘉整日在自己耳邊的聒噪,突然安靜下來,還有些不適應了。天地之大,她應該去哪呢?
一向不知道惆悵為何物的紙鳶,也在這涼月如水下有了一絲絲孤寂之感。
沿街店鋪的燈火漸滅,月光逐漸盛大,王純正腳步匆匆,正趕回家中。
銀白色的光線打在不遠處的少女身上。
王純正腳步一頓,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曾去教坊中打探過遇到的那個女子,可是都沒有結果。那晚的相遇實在太過短暫,短暫到自己回想時,都覺得那晚是自己發了癔症,幻想出一段綺麗的軼事來。
可如今看著她邁著步子朝自己走過來,投在身後的石板上的倒影都明明切切,眼前人確是真的了。
紙鳶抬頭,呆愣了下,看著擋住她去路的人。
雙眸漸漸清明,她想起來了,是她在皇宮迷路時遇到的那個朝臣。
王純正怕驚擾了她,連說話都帶了幾分小心,“姑娘,我們又遇見了,姑娘這是要到何處去?”
紙鳶平靜的回答,“我也不知道。”
忽然,她想到了瑛嘉,她眼睛眨了眨,少女的臉上有了一絲急切,“你可知道瑛嘉在哪裡,她現在過得好嗎?”
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珠,直直的看向他。
讓王純正這個一向專於算計,說話滴水不漏的朝官,頃刻間忘了所有的禁忌,不自覺說出了實情。
“姑娘說的可是天寶公主,她如今正在宮內,明日會和陛下一起陪同石藩國可汗在禁苑圍獵。”
“她可願意?”少女追問道。
“這?”王純正有些難以回答了,“這是身為皇室之人的職責,何來願不願意。”
如此說來,她應該過的不好。
瑛嘉算是她的第一個朋友,幾日間兩人共度的歡顏和逗趣時刻湧上心頭。
紙鳶的世界裡,小動物都跟隨自己的本能,如果強迫她去做一件她不願的事,該多麼難受。
紙鳶啞然張開了口,還要問些什麼,卻放棄了。
紙鳶決定了,去救她,旋即轉身朝著城外的方向奔去。
王純正還沒有反應過來,少女已然向遠處跑去,揚起的衣衫,托著秀麗的發在風中舞動。如月下的精靈,閃動的隻出現了片刻,就又消失了。
他抬了抬手,愁悵的低喃道:“可惜……還沒問得姑娘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