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爛 任人評述(1 / 2)

長安客 三兩魚 3811 字 11個月前

齋房內的紙鳶聽得元寶的話,她推門而出,晃動的身形勉強立住了,不敢相信的求證道:“是真的嗎?”

元寶含著淚,“婉娘她……上吊”,後麵的話已然說不出來,隻能哭嚎著悲泣。

他早上去尋婉娘,在院門口呼喊了許久沒人答應,他往小院走了幾步,就瞧見房門大開,房梁上掛著一個人,下麵倒著一個踢翻的凳子。

他被嚇得翻滾在地,不敢再看,忙跑出小院喊來了人,聞訊而來的鄰居壯著膽子上前去看,認出了是婉娘。

元寶初聞,登時雙眼瞪大,兩腿發軟,他怎麼也沒想到過了一夜,婉娘竟然尋了短見。

慌亂中,腦海中隻蹦出了一個想法,要去慈恩寺找人。

婉娘……死了。

這個認知在紙鳶腦海裡回蕩,像激鳴的鐘聲震在她的心上,她慌在原地,不知所措。

自責的情緒又湧上來,無力感將她淹沒。

是她的錯,昨天不應該獨留婉娘在家。

司川收了拳,見到此刻紙鳶恍然無措的模樣,知道她心底一定悲痛極了。

他走過去安撫道:“彆慌,還沒見到人,一切都說不定。”

紙鳶眨眨眼,她顫著手攀上了司川的衣袖,抬著頭,望著司川。雙眼露著悲戚,她試圖說些什麼。

衣袖被拽著,司川低頭看向臉色發白的紙鳶,他知道紙鳶想什麼,此刻她定是在自責昨天不應該送婉娘回去。

雖然已經猜到了結果,可司川麵對著紙鳶的臉,還是不肯把話說得太死。

“彆急,我們去看看。”

慈恩寺離著通濟坊不遠,下山的路,太陽被濃雲遮蔽,往日裡休憩的蟬此刻格外的聒噪,喧叫起來。

司川看向遠處,目光微沉,婉娘的死,恐怕不是件好事。

一刻鐘後,司川帶著紙鳶和元寶到了婉娘的家裡。還是那個簡單的小茅屋,外麵一個籬笆圍攏的小院子。此時小小的院子裡麵擠滿了人,看熱鬨的和心懷悲痛的人聚集其中,嘈雜和議論切切不停。

陰雲的天籠罩在頭頂上,是滂沱大雨的前奏。灰暗的光影,沉悶的潮濕,鹹濕的泥土和空氣中的血氣味道混在一起,膠著不分。

紙鳶第一次討厭起自己敏銳的嗅覺。

隔著擁擠的人群,紙鳶鼻子輕嗅,瞬間就辨認出了在場唯一個不同的“人”,她身上散著淡淡的血氣,和濃烈的芬香,是腐爛的前兆。

紙鳶越過人群,向裡走去。

小屋門前,一抹豔紅的身影,是灰敗的天地間唯一的色彩。

婉娘,她閉著眼,脖頸間留著一道烏黑的淤痕。安詳的躺在一枕草席上。一身紅色的外袍,應該是她作為新嫁娘時曾經穿過的喜服。

“誒……真是可憐,丈夫下落不明,自己也跟著去了。”

是誰在可惜。

“有什麼可憐,不過是失了貞的女人,自吊死了也是沒有辱沒夫家的顏麵。”

又是誰在嘲諷。

而這些紛擾都與婉娘無關,她沒有留下隻言片語,隻靜靜地躺著,任人評述。

鄉民的嘀咕聲越發刺耳。紙鳶深吸了一口氣,皮膚下的血脈在躁動,憤怒的情緒在瘋長。

她想為婉娘開口辯駁些什麼,可她既不認識婉娘,也不知她生平幾何,就是連為她說幾句好像都沒有立場。

可還是該說的,對於婉娘,她心有戚戚,不想再克製。

紙鳶眯起眼,喉嚨間聲音極低,身上溢出捕食者的肅殺,帶著震懾的聲音響起:“你們沒有資格說她。”

身後的人,頓了頓,似乎也有些忌憚這個陌生的少女,嘀咕聲愈漸小了。

天空之上,醞釀許久的雨終於酣暢的落了下來,掉在地上,化為一個個清晰的墨點。

雨水會衝散泥塵,也澆滅了閒人來湊熱鬨的心,那些看熱鬨的人紛紛拔起腿,推搡著向外跑去。混亂的中還夾雜著元寶的哭嚎:“阿奶,放開我,我不回去。”

跑動的人撞到了紙鳶的肩膀,撞得她腳步踉蹌。

頃刻間擁擠的人群皆散,獨留紙鳶站在小院裡,雨水打在她身上,濕漉漉的。

紙鳶則渾然不覺,她的目光穿過雨霧,直直的落在婉娘臉上。

酸澀的情緒不斷地膨脹。

是該惋惜呢,還是想問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雨水伴著風,變為斜落的大雨,吹打在婉娘的屍首上,身上豔麗的紅袍著了水,變為更深的暗紅色。

紙鳶心裡一悸,該是保全婉娘的屍首,留給她尊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