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走上前去,撐開自己外衫的衣擺,試圖給婉娘撐起一片可以避雨的遮幕。
可雨越下越大,浸透了紙鳶的衣擺,彙聚的雨滴落在了婉娘的臉上。紙鳶急的惶惶無措,抿著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忽然,身上的雨消失了,頭頂上出現了一把碩大的油紙傘,巨大的傘麵將紙鳶和婉娘都籠罩在傘下,分割成兩個世界。
而執傘之人,站在傘外。
紙鳶仰著頭,傘沿阻礙了視線,隻能看到司川清雋的下頜。
她問:“下雨了,我們能把婉娘抬進屋子裡嗎?”
淅瀝瀝的雨水打在傘麵上,綻成一個個水花,滋擾著人的耳朵,傘麵下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過來。
司川陡然發覺,就算看不到,他也可以腦補出紙鳶此時說話的語氣。
心跳突然停了一拍,隱秘的,可司川卻覺察到了。
他頓了頓,“還不行。”
他過來後就進了屋內盤查,可沒有發現異樣,沒有搏動的痕跡,上吊的繩子是院子用來捆柴的。看來婉娘的死,是自儘,而不是他殺。
這樣,便真的是死無對證了,不知道王純正對於宋子章那邊要如何查下去,如果必要的話,他會出手。
怕傘下的人失望,司川又補充道:“出了人命案,要等仵作驗屍之後,才能對屍體進行處理,估計大理寺的人快到了。”
雨下的更大了,傾盆的雨沿著茅屋的房沿,劃過油紙傘的傘麵,彙聚成小溪,流淌在院門前聚成了一個小水窪。
王純正一行人在這如煙的驟雨中踏水而來。他身上披著蓑衣,後麵跟著大理寺卿沈啄還有一乾官署衙役等。
而那日在大理寺審問宋子章時,宋子章無意間透漏出的一句“他丈夫把她抵給了我”,引起了王純正的警覺。是以調查了江武的活動。
他順著婉娘的丈夫江武這條線查出來,江武曾在長安城內的渠廣質庫內借過銀子,用於賭錢。如今江武失蹤。
昨晚長安城郊發現了一具屍體,因為麵部被野狗啃噬,已經無法辨認身份,排查後懷疑是失蹤的江武。所以要讓婉娘去辨認。
可沒想到,婉娘竟然死了。
王純正步入小院,赫然看見房沿下,那具放在地上的屍首。他不禁扼腕歎息,線索就這樣斷了。
大理寺的仵作已經走上前去,準備驗屍。
紙鳶側開身來讓路,站在了屋簷下,飄動的裙擺在空中劃過一個圓弧,端持著哀婉的側臉,靜靜地沉眸,如一副墨畫。
王純正聽著下麵的人回稟婉娘的情況,忽然看到了熟悉的麵孔。
他走了過去,似乎是不忍打擾這份寧靜,他輕輕的問道:“還不是姑娘是誰,竟然出現在這裡?”
“紙鳶。”
身側一聲清平的聲音回答了王純正的問題。
王純正回頭一看,差異的問道:“司川,你怎麼在這?怎麼衣衫都濕透了。”
“紙鳶和婉娘認識,婉娘故去,她作為朋友過來祭拜。”
司川剛才去放了傘,回來便看見王純正朝著紙鳶走了過來。同為摯友,他當然明白王純正幾次來找紙鳶搭話意味著什麼。
可他還是下意識出了口,徑自替紙鳶做了回答。
或許,是因為現在一切還沒落定,他沒有完全掌握紙鳶,不願意彆人來接觸她。又或許,是藏在角落裡不肯直麵的隱晦情愫。
王純正臉上擺出了認真的神情,他也懂司川這話的意味,看向了司川。
一刻後,京兆尹和大理寺,仵作簡單查驗了一番。得出了結論,“自縊而亡。”
四個字了斷了婉娘的一生,既然結了案,大理寺官署的人就走了。
王純正雖然不甘心可也沒有辦法,自己看過了,並無他殺跡象,人死不能複生,他還得想著其他的路子去查宋子章。
雨水漸歇,掃得天地風純氣清。紙鳶上去給婉娘潔了麵。
按照長安城內的風俗,人死後,停屍三天再入土安葬。可婉娘未生得兒女,家中也無長輩,唯一的親眷江武還失蹤了。連收斂下葬的棺槨都沒有,更遑論祭祀用的貢品。
“要不就草席子卷著,找個地方埋了吧。”留下來負責處理後事的小吏建議道。
紙鳶聽著,默默的從衣袖裡掏出最後一柄金釵遞了過去,原本是打算回家的路上用的,現在有更需要它的地方。
那小吏接過,不久有凶肆鋪的人抬著棺木過來,一並帶了些香燭紙錢。手腳麻利的搭好了一個簡易的靈堂。
火盆裡,燃燒的紙錢,悠悠的煙火後是純黑的棺木,婉娘就在裡麵。
司川輕輕提醒了紙鳶,“走吧,已經很晚了。”
黑白分明的眼珠轉了轉,片刻又恢複了正常,紙鳶朝著司川微微笑著,輕聲回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