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忍 不動如山(2 / 2)

長安客 三兩魚 3856 字 11個月前

夏日的末尾,郊野之外的蚊蟲見了那燭火,像焦渴的旅人遇見的泉水,惶惶的一頭衝向了燈芯,一聲爆裂後,焦滅死寂。

原來那閃動的燭火,是小飛蟲臨死前的振顫。

“翠珠,找個燈罩罩上吧。”紙鳶低聲吩咐道。

翠珠跪著就要起身。

“彆動。”一直靜默的瑛嘉說了話。

她想看著,這些小飛蟲是怎麼不自量力的飛蛾撲火,就像她一樣迷迷惶惶般入了死局。

翠珠看了眼紙鳶,她知道紙鳶姑娘是唯一能勸解公主的人了,見紙鳶朝著她肯定的點了頭。

她起身將紙棉的燈罩罩上,便退下了。

瑛嘉沉默著,心痛如刀割。剛才拓跋怙在外鬨的陣仗她不是沒聽見,如果庚嚴在肯定會拚死護著她,可是他不在了……

抓著錦被的手,緊了緊。

紙鳶看著麵前顫抖的脊背,伸手撫了上去。

低語道:“不然……我帶你逃走吧,就像我帶你離開皇宮一樣。”

這句話仿佛一個閘口,打開了瑛嘉酸澀的心緒。

含在眼底的淚水軒然滑落,瑛嘉搖著頭,摔開的淚珠散在了芙蓉繡花的錦被上,濕潤了一片。

不行,她已經沒法回頭了。

要是悔婚,不但自己難逃其罪,恐怕還會牽連到大元,她沒辦法一走了之。

空氣中,散著長久的沉默。

“哎。”

紙鳶歎了氣,到了這時候,好像才透徹的明白人的無可奈何。還是做個精怪好,自在自由,無拘無縛。

紙鳶起身走到窗邊,開了窗,想散一散這一室的壓抑。

窗下是驛站的院子,馬廄裡的馬匹吃好了糧草,在閉眼休息。月光算不上盛,要入秋的時節,入口的空氣帶著些許涼意。

司川換了一身青衫,腳步急行,踏起了紛揚的灰土,在紙鳶的目視中出了院子。

她看了看還在默淚的瑛嘉,又轉頭看向司川遠處的身影。

或許,她可以去問問司川,有沒有好的辦法。

司川出了驛站,沿著官路走出了一段距離,進入了一處鬆柏高闊的密林之中。

他仰頭,辨認了一眼方位,然後圈起手指,放在唇間吹出一聲長哨。哨聲劃過半空,餘波傳出很遠。

不久,夜晚的遠空之中伴著風聲和振翅聲,飛來一隻白色的信鴿。司川伸出手,信鴿落在了手心。他將綁在鴿子腿上的信筒解下,拿出了信。

月光下的一行小字,十分明晰。筆法飛揚,也看出寫信人落筆之時的焦急。

消息隻有一行,寫著“北境殘軍被困,恐不能如約趕到。”

司川抿起了嘴角,眉間深皺。

這信來自王純正。司川離開長安之間,和元豐帝擬好了作戰方略,按照原定的計劃,和親的車隊先行到達石藩,大婚的日子定在歲尾。

大元國在北境剩餘的軍隊重新整編後,朝著石藩國奔赴,三月為期,正好能趕在大婚前,屆時和卑斯的軍隊兩麵夾擊,共同殲滅石藩。

可如果大元的軍隊不能如期而到,單憑著卑斯國的幾萬人馬,這後果司川不能想象。

他承擔不起。

當下之法,隻有拖延一日算一日了。

司川收了信,反身往回走去。還沒走出幾步,就與來找他的紙鳶迎麵遇見了。

停了腳步,兩人隔著十幾步的距離。司川先開了口,“姑娘深夜跟著我,可是有話要對我說?”

紙鳶捏著手指,抬頭看著麵前的人。可司川逆著光,臉色在黑夜中難以分辨。

她輕聲道:“我來找你,是想問問……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瑛嘉不用嫁給那個可汗。”

司川沒有立刻應答。

明麵,他作為冊使,隻有護送公主到石藩國的任命。暗裡,和元豐帝草擬作戰方略裡也並沒有針對天寶公主的保全善後。他也不知道,一但和石藩國開戰,元豐帝是否要保住這個女兒。

沉默了一會,司川隻好如實回道:“沒有。從離開長安那一刻,就再無轉圜。今晚發生的事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如果姑娘有心,可以多勸勸殿下,心裡早些接受的好。”

想著瑛嘉哭泣的麵容,紙鳶十分不忍,又聽到司川說了這麼冷漠的話,心裡驟然不能接受。

低低的怨道:“你怎麼這麼殘忍,她是不願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