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鮮活的,但我好像沒有強烈的想要活下去的願望。
葉長風在機場的留言簿上認真寫下這句話時,他已經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
下了飛機就湧出一股熱浪將他包圍,和沿海地區的熱不一樣,沒有風,空氣中都是濕熱帶來的黏膩感,像進了個大蒸籠。
他把脫下來的外套搭在行李箱上,一隻手慢悠悠地翻看了幾頁留言簿,又合上放回原處,順著人流繼續往外走。
機場是個能看見人生百態的地方,興高采烈的家庭成員七嘴八舌地描繪對旅行的期待,告彆或相見的戀人激動地在安檢處緊緊相擁,出差的職員以極不舒適的姿勢疲倦不堪地在椅子上睡去……
他的身邊是來來往往的人群,他卻始終置身於熱鬨之外。
旅行的地點是臨走前抽簽選出來的,一座位於地圖西南部的山城,很有名的旅遊聖地,他以前沒有來過。
葉長風走得很匆忙,隻帶了一個行李箱,裡麵裝著幾套換洗的衣物和一個他隨手記錄靈感的速寫本。
沒有做過攻略,沒有目的地,沒有興致,比起旅行,更多像是對過去生活的落荒而逃。
是的,他逃走了。
他來到的地方是個特彆的內陸城市,它依山而建,傍水而居,四通八達又自成一隅。
走出機場,攬客的人一窩蜂地迎上去,說著他聽不懂的方言。
有點吵,他想著,側身穿過擁擠的人群,沒有理會任何人,隨便坐上了一輛空蕩蕩的公交車,沒過一會兒就隨著車身搖搖晃晃地睡過去。
葉長風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作息不規律帶來的後遺症就是失眠,他度過了不知多少個睜著眼睛等待天亮的黑夜。
在這樣本來應該沒有安全感的陌生環境中,卻睡著了。
他不知道車的目的地,就像不知道自己將要去哪裡。
“小夥子,醒醒,大家都下車啦。”
被司機叫醒時,葉長風還有些迷茫,一時沒反應過來自己在什麼地方。
“睡迷糊啦?”司機是個和氣的中年大叔,操著一口帶有濃重地域特色的普通話,笑著問。
葉長風也衝他笑笑:“謝謝。”
他看了看車上顯示的時間,感覺睡自己了很久,其實時間隻過去了不過半小時。
車子已經到了終點站,剛好停靠在路邊站台,其他人都陸續下了車,他是車上最後一個乘客,便提著自己的行李下車,站在路邊打開手機。
關機的二十四小時裡,沒有錯過重要消息,沒有任何人找過他,隻有幾條毫無意義的新聞推送提醒著他,他已經被這個世界所拋棄。
也不對。
微博上倒是有無數消息,多到可以輕易將他淹沒。
他盯著那些刺眼的紅點,不想點開,不用點開也能想象得出對話框裡會出現的惡毒辱罵。
無非就是罵他抄襲,罵他蹭熱度,讓他去死,讓他父母去死。
陌生人的惡意,也許並不是針對他,也許根本就不認識他,他們隻是自己生活不如意,需要一個不會被彆人指責的發泄渠道罷了。
“真無趣。”他嘟嚷著,退出了微博。
其實旅行不是他的第一選擇,他覺得自己更願意一個人待在家裡閉門不出。
但在最痛苦的那幾天,他收到一個粉絲的私信。
葉長風不是個隻埋頭創作的人,他平時有看私信的習慣,即使是那些罵他的,也一條條看了過去。
跟扣傷疤的壞習慣一樣,抱著自己都控製不了的自虐心態,越痛越爽。
看多了後也隻覺得好笑。
那個粉絲以前從來沒和他有過互動,但她的私信就夾雜在一堆難聽的話當中。
“老師我相信你,我一直很喜歡你的畫,是因為你才知道了自己喜歡什麼,老師一定不要被那些不好的話影響了。”
“彆放棄呀老師,振作起來。”
“還有很多人願意相信你,喜歡你的。”
“我們等你回來。”
這樣的話她一連發了好幾條。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換個地方出去走走,也許會遇到意想不到的驚喜!”
她用這這句話做了結尾。
葉長風手指停在出去走走這四個字上,想了想,回了她一句消息:“謝謝,我會考慮的。”
然後出去走走的想法占據了他的大腦,瘋狂地纏繞著他,難受得他快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