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隨園,宋移舟倏地意識到自己還沒正兒八經地逛一遭隨園呢。
正巧許亂杪也在這兒,他就順便帶著他一起轉悠轉悠。
“隨為師來。”宋移舟翻著記憶,領著許亂杪尋著小徑走到右側不遠的屋子。
該屋是唯一一個有牌匾的屋子,上麵掛著“無名”兩個字。
“這是書房。”
宋移舟推門走進,在心裡驚歎了聲。
隨園的屋子是清一色的平房,白牆黑瓦,很有韻味。獨獨這書房有兩層,遠遠看去極為突出。
是以宋移舟認路一直是靠琅木和書房。
齊天派有專門的藏書閣,宋移舟沒去過,隻覺得眼前的,已經算得上是個書庫了。
一排排書架,緊而有序的排列在一起,書籍按照類型、高低、材質,分彆放置好。
最重要的是!
宋移舟尋了一通記憶,發現這一整個書閣都是宋疑舟自己一人整理打掃的!
就這點而言,宋移舟非常佩服他。
無名的樓梯建在進門靠左側,宋移舟和許亂杪一同上了二樓。
二樓的書架就沒有一樓那麼多,僅稀稀疏疏地立了幾個。
宋移舟目的明確地直走到底,然後繞過書架,往左邊角落走。
那邊放置著一個精致的檀木書案,案上擺設著一個青白玉筆架,由小至大掛著幾隻軟筆,旁邊挨著紫檀嵌玉的墨床,上麵放著一隻墨錠,還有同樣玉質的硯台和紙鎮。
好一套文房用具!
不過,這不是宋移舟來這的緣故……
書案右旁的設計很有意思,並不是牆壁,而是一層結界。很輕易就看到從爭渡湖引來的一個人為瀑布,湖水亂濺,撞到結界上,留下道道水痕。又由於無名建在爭渡洲的邊緣,靠近湖水,所以有時還可以看見飛躍而起的靈魚。
宋移舟看了會就轉身繞了圈書架,挑出了一本合適的心經。
他拿著心經回到桌案旁,看見許亂杪站在離邊緣不遠的地方。
宋移舟心思一動,有了主意。
他指尖輕微一彈,站前邊的許亂杪隻覺得被誰推了一把,整個人往前一撲。
他望著越來越近的邊緣,嚇得臉色慘白,本以為就要摔下湖裡,卻沒想撞到了一個實質的東西上。
結界!
他趕忙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衣服,回頭轉向宋移舟。
宋移舟和他之間隔了段距離,狀似不喜道:“你在乾嗎?”
“弟子感覺好像被人推了一把,差點摔了。”許亂杪回道,聲音裡滿是疑惑。
宋移舟憋著笑,板著臉道:“這兒隻有你我二人,誰會推你?”
這麼一問,把許亂杪也弄得不確定起來。他看了眼鬼琉璃而成的地,為自己在師尊麵前出洋相而赧意,道:“可能是不小心腳滑了。”
“下不為例,彆失了儀態。”宋移舟倒打一耙。
“這個拿好,”他把心經扔給許亂杪,“不懂的來問我。”
“哦哦。”許亂杪捧什麼稀罕寶貝樣的,抱在懷裡。
宋移舟一時啞言,視線落在他有些紅腫的手上,一觸即離,領著許亂杪去看了靈器閣,符籙室和閒趣殿。
齊天派修煉沒那麼局限,不是說劍修隻能習劍,符籙隻能天天畫符,音修隻能唱唱小曲彈彈歌……基本都是以一為主修,再旁修些感興趣的。
“你自選幾樣自己喜愛的,閒時學學打發時間。”宋移舟站在閒趣殿中央,掃視了下四周,道。
閒趣殿,就是個課外興趣教室,琴棋書畫,樣樣都有。
“師尊,這裡的東西您都會嗎?”許亂杪問。
宋移舟依著宋疑舟的記憶,道:“為師不吹塤。”
許亂杪懵懂地點點頭。
“你選的屋子在哪?”出了閒趣殿,宋移舟沉吟道。
許亂杪道:“還未選好。”
宋移舟挑了下眉。
撒謊。
許亂杪確實選好了屋子,在離主屋最遠的一間。可他有些後悔,想重新挑個離主屋最近的。從這點來講,他也不算真正意義上的撒謊。
隨園的夜總是很靜。
主屋旁的屋子被人小心地推開,那人影目標明確地走到床榻前。
『你確定他睡著吧?』宋移舟再次確認。
『睡著呢,您不信我?我就知道,宿主單單是嘴上說的好聽……』
宋移舟嚴重懷疑瑪卡巴卡最近在看什麼《林言黛語大全》,直接把瑪卡巴卡屏蔽了。
他坐在床榻邊,從被窩裡掏出許亂杪的手。
忽然而來的冷氣讓許亂杪不安分地縮了下手。
宋移舟借著月色稍稍看清許亂杪的傷勢。
已經有暗暗發黑的趨勢了。
宋移舟抿唇,輕輕給他敷上了層藥膏,又守在床邊,用手幫他揉了好一會。
做完這一切後,宋移舟才施施然起身,甩了甩有些發酸的手腕。
哪想許亂杪卻在睡夢中拽住了他的衣袖。
宋移舟不好直接掰開許亂杪的手,便隻能又坐回了床邊,學著小時候奶奶哄他的架勢,隔著被褥輕拍著許亂杪。
終於在宋移舟昏昏欲睡時,許亂杪的手有了鬆動的痕跡。宋移舟趕忙抽出自己的衣袖,用靈力給人把手輕放回了被窩,轉身離去。
月色被隔擋在門外,屋子裡又恢複了原本的模樣。
靜悄悄的。
修真界的天氣一向多變,前半夜都還好好的,後半夜忽然溫度驟降,下了一晚上的乾雪。
今兒個清晨又有風,逮著三兩個雪點子一齊刮到隨園,撞掉了許多欒樹上紅彤彤的小燈籠。骨碌碌地在地上打著滾。
主事殿效率出奇得高,許亂杪這會已經穿上了銀紅的弟子服,換上了短靴。
他拿著掃帚清掃著地上的枯枝敗葉,時不時還抬頭看看對麵緊關著的門扇。
馬上就午時了,師尊還在入定。
屋內被念叨的人煩躁地翻了個身。
誰大早上掃地?簌簌簌簌的,吵死啦!
宋移舟怨氣滿滿地爬出了被窩,隨手拿了件外衫披上就往外走。
門打開的一瞬間,他被灌了一身的冷氣。
於是,許亂杪就看見門被很大動靜地打開,臉上還沒來得及揚起笑容,門又被凶氣滿滿地關上了。
宋移舟搓著手哈著氣,滾回了被窩,把自己裹成了蠶蛹。
靠,怎麼突然這麼冷。鬼琉璃都沒得用了……誒,等等。
宋移舟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尖拈起朵小火花,扔到了鬼琉璃上。
小火花一碰到鬼琉璃,瞬間又一朵變為了一簇,而後一路向外延伸出去,像極了一片花海。
偏這花火燃起來還並非傳統意義上的豔紅,悶的讓人直喘不過氣。這花火呈一種很清透的紅。隱隱綽綽間,依舊可以探見搖頭擺尾的仙魚穿梭其中。
宋移舟舒心地又躺了回去,等到身子重新回暖,室內溫度也逐漸上升的時候,才慢悠悠地爬起身。
雪有愈下愈大的趨勢,許亂杪將掃帚靠在琅木上,百無聊賴地蹲在門前,新奇地盯著火花和遊魚。
終於門再次被打開。
許亂杪抬頭望去,撞進了那雙墨玉般的眸子裡。
宋移舟外麵罩了件不知從哪兒翻出的鷃藍色大氅,青絲披散在身後。
他打量著地上的許亂杪,不動聲色地用靈力彈掉了對方肩上還未融化的雪點子,順便扔給他了條相似的大氅。
許亂杪被突如其來的大氅隔斷了視線,陷入了片黑暗。
他慢半拍地拿好大氅,站直了身,把大氅攏在身上。
隻可惜,許亂杪身子骨小,大氅在他身後拖了好一截。
許亂杪回頭看了眼大氅,不自覺地撅了撅嘴。那模樣,像極了看向自己尾巴的鬆鼠。
“穿好。”宋移舟想了想,又添了句,“不用還給為師。”
他給許亂杪的這件大氅衣領上有一圈雪絨絨的毛。許亂杪臉小,幾乎要陷在裡麵。
他無辜地眨了眨眼,活像一個可憐兮兮的雪團子。
“師尊。”雪團子開口了。
也許說,像團雪媚娘更合適。
宋移舟麵無表情地想。
白裡透粉,軟糯香甜。
等他以結婚,自己的女兒,呸,兒子肯定像他這麼惹人欣愉。
“嗯。”宋移舟淡淡地應了聲,問,“心經讀完了?”
“沒。”許亂杪沒什麼底氣。
“那你在為師門前亂晃什麼?”
許亂杪茫然:“弟子不是要向你請晨安嗎?”
“晨安?”
『宿主,這是齊天派的規矩,關門弟子要每日清晨向師尊請安。』
噢,是這樣,那就簡單了。
“隨園沒這規矩。”
宋移舟說完這話就闔上門,看都沒看許亂杪,飄飄然就要離開。
“落葉不用掃。”走時,他補充了這麼一句。
許亂杪目送著他離開,心情低落。
掬月峰。
宋移舟施施然收起見悲扇,餘光掃向人來人往的小徑,熟稔地忽視了周身的低聲竊語。
他強忍住打哈欠的念頭,對瑪卡巴卡說:『唉,掬月峰要是分點人到爭渡洲就好了。』
修真界自古劍修占大多者,何入安又貴為劍尊,拜入他峰下的弟子自然也就是最多的。
熱熱鬨鬨的,和冷冷清清爭渡洲完全是兩個極端。
『是呀。』瑪卡巴卡檢測到宿主精神不濟,問,『您今晚還要繼續練儀態麼?』
宋移舟聽言,心裡的小人頓時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不練了。』
與原文中所描述的,宋疑舟那鶴立雞群的儀態相比,自己可謂是爛泥扶不上牆,坐沒坐相,站沒站相。
正可謂拖拉機追火箭——天差地遠。
至於為什麼宋移舟這麼個粗枝大葉的,會突然關注到儀態這麼細致的問題,還是得力於瑪卡巴卡的一句話。
且說當時宋移舟一如既往地癱坐在桌前,瑪卡巴卡突然蹦出一句:『宿主您不擔心又得脊椎病麼?』
瑪卡巴卡記得分明,宿主在現世可是有脊椎病的,被他綁定前,宿主都還在吃什麼頸複康?
宋移舟聞言,茅塞頓開。
他就說感覺自己腰也不酸了,頭也不暈了,耳也不鳴了。本以為修士都是如此,原來是因為現在的他沒脊椎病了。
宋移舟把搭在椅子上的腿放下,直了直背,仰頭活動了下筋骨。
『修士也會得這些病麼?』他問。
『據瑪哥所知,修真界沒有一個得過這個病。』
嗷,原來如此。
想來修士體質不凡,又怎會被這種病痛煩惱?
宋移舟放心了,跟抽了氣的皮球一樣,癟了下去。但這廂剛癟下去沒多久,他就忽然想起,既然他穿到了宋疑舟身上,那要是還這番儀態,豈不是很容易惹疑。
說乾就乾,宋移舟當即就讓瑪卡巴卡監督他練了一夜的儀態。
隻是現在——
宋移舟覺得沒練之前,自己渾身舒暢,練了之後,哪哪都疼。
況且,晏溫與於晚也從未對他這個姿態表露分毫異樣。
至於原因,還有待商榷——宋移舟可不認為自己演技有多好,連宋疑舟最親近的人都能騙了過去。
既然他們都沒說啥,自己也就沒必要刻意去模仿。
宋移舟給自己的懶找了這麼個理由……
“爭渡君。”一位弟子見到他,迎了上來行了個禮,有些驚訝,“不知爭渡君前來掬月峰有何事?”
宋移舟回神,想到何事,他又略微心虛。
就在今早,他驚覺自己穿書這麼長時日以來,居然沒有去看一眼自己的最喜愛的角色。因此,他對自己深感懷疑。
原來他對劍尊的執著這麼少的嗎?居然少到了忘掉這麼重要的事!
你個假粉。瑪卡巴卡是這樣吐槽的。
宋移舟很是讚同瑪卡巴卡的這句話。
“有事。”宋移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