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2 / 2)

緘妄 小廟稗官 6377 字 11個月前

任簌簌等得百無聊賴,不知不覺間,倚靠在門外的老和尚弓著背走到了她身邊。

他的腳步很輕,踩在地麵上沒有一點聲音,陡然出現在任簌簌身後,幾乎嚇了她一跳。

任簌簌不動聲色地往後挪了挪,離老僧遠遠的。

她站在老僧右後方,悄悄抬眼打量他,側麵看見老僧乾枯焦黃的嘴唇上下翕動,他用低沉嘶啞的聲音吐露出一串經文佛語,手中的念珠撚動,發出有節奏的輕響。

不知道是不是任簌簌的錯覺,山崖上的風好像瞬間小了些,龍頭崖的香煙飄成一條悠悠直線,緩緩散在空中。

這……是法術?任簌簌有些詫異。看不出這老和尚隱居在此,竟還是位有修為的世外高人。

秋蘭從龍頭崖上下來的時候,老僧的聲音突然幽幽飄來。

“可悔?”

秋蘭嘴角挑起一個淺笑,搖了搖頭。

任簌簌聽見這沒頭沒腦的話後一頭霧水,伏在她耳邊悄聲問:“秋蘭姐姐,你們在說什麼呀?”

秋蘭卻沒有回答她的話,她像失了神一樣,一言不發地向外走,任簌簌隻得碎步小跑,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

臨到廟門前,秋蘭轉過身,朝土地廟深深看了一眼,轉向任簌簌道:“走吧。”

回去的路上,秋蘭倒不像來時腳步那樣急促,或許是剛剛求完佛的緣故,她看起來心情輕鬆了不少,和任簌簌聊天中,濕漉漉的噙淚眼中,也竟難得地帶上了幾分活潑的笑意。

甚至在半途中,秋蘭坐在山石上休息時,還唱了一段歌謠。任簌簌歪著腦袋聽著,咿呀無字的腔調參揉著哀怨,像陰天的秋雨打在青苔上,她聽不懂其中的意味,隻沒由來地感受到一種淡淡的悲傷。

秋蘭的嘴角泛著淡淡的淺笑,她輕輕伸出手,一隻山雀從枝頭飛落到她的指尖,秋蘭尖起聲音,發出鳥鳴般的啁秋,那山雀竟也應和著,與她一應一答。

任簌簌感到很新奇,她隻在古籍上看到過歧族人善歌,能以歌聲催眠和施展惑術,不僅能攝人神智,連鳥獸亦能控製。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秋蘭手上灰撲撲的小山雀,毛茸茸的絨羽紮得她手心癢癢,任簌簌忍不住噗嗤一笑,小山雀受驚,撅了下屁股,就撲棱棱飛走了。

任簌簌小小地哎呀了一聲,不好意思地看向秋蘭,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秋蘭的眼眶竟已經微微地紅了。

“秋蘭……你怎麼了?”

秋蘭低聲:“沒事。”她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把長長的麻花辮甩到身後,微微一笑:“走吧,我們該回村了。”

“噢噢,好。”任簌簌無措地站起身,她說不出哪裡不對,隻是覺得今天的秋蘭似乎總是怪怪的。

她跟在秋蘭身後,兩人回到村莊,一路沒有再多言。秋蘭的眼中閃爍著一點不明的光,一路望著山穀的景色,目光放得很遠。

還沒等到村口,任簌簌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凝重的肅殺之氣,連周圍的氣溫都似乎更加寒冷。

突然,一聲淒厲的哀嚎劃破了山巒的寂靜,聲音摻雜著說不出的驚恐和痛苦,不像男不像女,倒像被鈍刀子割肉的野獸。

任簌簌被這聲音嚇得腿一軟,她出門時沒有忘記帶上自己的軟鞭,這是任惜辰十年前送給她的靈器,對於任簌簌這種沒有結丹的低階修士來說,一柄輕便的軟鞭要比靈劍趁手得多。

她一手緊緊攥著鞭子,一手拉著秋蘭緊張地快步往前走,眼見著離村口越來越近,任簌簌的心也開始咚咚狂跳,手心的冷汗把鞭子都浸得涼冰冰的。

遠遠的,看到了雜草叢生中刻著“古藤村”三個大字的石碑,任簌簌加快了步伐,突然一個跌咧,被雜草中什麼凸起的東西絆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地上。

朝草叢中定睛看去,任簌簌瞬間被眼前血肉模糊的景象嚇了一跳。

橫在她腳下的並不是什麼土包或者石頭,竟是一個乾瘦的婦人。那婦人臉上布滿了青筋,麻布衣服上左一道右一道都是血淋淋的傷口,模樣可怖至極。

雖然已經幾乎看不出人樣,但那婦人竟然還沒有死,拖著一條斷腿,匍匐在石子路上,像一條蛆蟲一樣一拱一拱地往外爬。

任簌簌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她嚇得渾身哆嗦,全憑身體本能地顫顫巍巍往後退。

婦人渾濁的眼睛透過血汙看到兩個模糊的人影,在求生的驅動下向著兩個女孩爬了過來,她一把抱住秋蘭的腳,從喉嚨裡湧出一些咯咯的血沫。

“劉家阿嫂?”秋蘭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任簌簌隻看到她的背影緩緩蹲下,沒有一點嫌棄害怕的樣子,輕輕扶起婦人的上半身。

婦人嗚嚕嗚嚕地說著什麼,都是任簌簌聽不懂的生僻方言,她穩了穩心神,稍稍鎮定下來,忍住心中想要嘔吐的惡心,強迫著自己走上前。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沙沙聲,從雜草中出現了一個男人高大的身影,他的步伐踉踉蹌蹌,眼白可怖地翻著,腦袋裂開了一道口子,能看見白花花的腦漿。

男人生硬地扭過腦袋,失神的眼睛看向簌簌和秋蘭的方向,晃了晃,大步朝著兩個女孩衝了過來。

“是走屍!”危急關頭,任簌簌遲鈍的大腦終於反應了過來,她看看村夫,又看看地上半死不活的婦人,一張小臉頓時變得煞白,她不明白明明早上古藤村的人都還好好的,怎麼會在短短半天內沾染上屍毒。

她一揚鞭子,第一下抽偏了方向,隻是輕輕蹭過村夫的臉,他隻剩半個的臉上瞬間留下一道深痕,滲出不少黑紅的血,男人卻像感覺不到疼痛似的,更加凶惡地咆哮著,張嘴就要往任簌簌脖子上咬。

中了屍毒的人,一旦毒入肺腑,就已經和死人無異,不多時就會成為走屍,除非把腦子整個削掉,否則都不會喪失行動力。

任簌簌險險閃過那張裂開的血盆大口,長鞭一卷,這次倒沒偏,勒住了村夫的脖子。她死死扯牢男人,可惜走屍已經是死人一個,根本不會窒息,除非把他脖子勒斷。奈何任簌簌既沒勒斷他脖子的力氣,也根本不敢放手,瘦小的身軀貼著走屍的背和他糾纏在一起。

就在這時,秋蘭從小道邊拾起了一塊鋒利的石頭,朝著走屍的頭上狠狠砸去,一下、兩下,很快,男人的腦子被砸成了稀爛,他抽搐了一下,終於像一座大山一樣癱倒不動了。

任簌簌疲憊又後怕地把鞭子一扔,也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她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沒事吧?”秋蘭扔掉石頭,把手上的血汙擦到衣角,扶起任簌簌。

就在這時,伏在地上的婦人突然開始口吐白沫地抽搐,全身僵硬地抖了幾下,翻起了眼白。

秋蘭的睫羽微微顫了顫,輕輕踢開女人亂抓的手,往後退了一步,因為雙腿斷了的緣故,婦人走屍雖然也在嗷嗷亂叫,但始終在原地挪動站不起來。

“她成走屍了。”秋蘭垂下眼眸道。

“秋蘭……我們得走,這裡很危險,不能再呆了。”任簌簌顫抖道。

秋蘭失神地嗯了一句,她朝村莊回頭看了一眼,淩亂的石子路像是被山匪劫掠過一樣,到處都是傾頹的屋舍,能聽到窸窸窣窣的僵硬腳步聲和一些不似人的低吼。

任簌簌的眼眶紅了紅: “這怎麼回事……”

秋蘭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眼中無光,卻沒有多少淚:“她說是阿軒,阿軒闖到打穀場大叫,村裡人去拉他,都被阿軒咬了,他們就都變成了走屍。”

“你弟弟?”任簌簌道,“他……他不是一直生病嗎?怎麼會感染屍毒?”

秋蘭沒有說話,隻是搖了搖頭:“我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