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他的臉,她心口的鎖情鏈微鬆,寧紓的神色好了一些。
那人把托盤放在小桌上,端起茶壺給她倒了一杯茉莉花茶,花香濃烈,寧紓的神色舒緩下來。
她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後拿起一塊桂花糕咬了一口。
她吃東西的時候,那人在門口收拾剛剛她發火灑落的茶葉和點心碎屑,寧紓看著他高大的身影跪在地上擦拭地板,不知道怎麼的,她覺得自己這樣也挺可笑的。
說到底長什麼樣子並不是他能夠決定的,可是她還是因為他的長相頻頻發怒,如果他隻是普通的一個仆人,她根本不會在意他長什麼樣子,可是就是因為他和她又命定的罪罰,他是她的情劫,她才總是對他釋放最大的惡意,表達她對天帝的憎恨與不滿。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自己要委身給這樣醜陋的人,她不甘心明明是明淵主動的,為什麼受罰的是她,難道就因為明淵是天帝之子,而她隻不過是一個天地孕育的花仙嗎?!
憑什麼?!憑什麼?!
這不公平!
她的視線落在門口那認真擦地板之人的身影上,她同情他,她可憐他,她憎恨他,她厭惡他,可是她又不能離開他!
她離他越遠,她心口的鎖情鏈就會無情地收緊,把她的心臟擠壓得變形,仿佛隨時都要爆裂開來,她隻能挨著他,離他近一點,她才好受一點。
她這是利用他吧?
畢竟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也算是個可憐人吧。
想著自己剛剛對他莫名其妙地發怒,隻是因為他沒有戴帷帽,她忍不住歎息了一聲。
“阿倉,”她輕聲開口,“對不起,剛剛是我失控了。”
門口跪著的身影顫了顫,他轉過頭,帷帽下的頭磕在地上,他低聲開口,音色低沉:“主子不必道歉,是我的錯,是我忘了戴帷帽,惹主子不喜。”
寧紓歎了口氣,她不想聽他道歉,這會讓她愧疚。
可是她又憎惡這該死的愧疚!
她放下茶杯,起身伸了個懶腰:“阿倉,你收拾了吧,然後去燒水,我想沐浴。”
“是,主子。”門口的阿倉恭敬回答。
天氣炎熱,寧紓又跳了舞,出了汗,她自然是要沐浴的。
洗完澡,寧舒穿上簡單的白色軟袍,她走到院子中間的橋頭之上坐下,仰頭看著天空之中的那輪明月。
暗處,灰白色的身影站在那裡,帷帽之下,那雙漆黑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著她的身影,看著她白皙嫵媚的臉頰,看著她漆黑如墨的長發,還有她纖細的身影,他的眸子裡,浸出了些許的溫柔。
他想一輩子給她做奴,一輩子都守著她。
他尋找半生,終於找到了自己忠誠的信仰。
她是他的主,從她買他那天開始,他隻為他的主而活。
寧紓回過頭,就看見了那站在暗處的人,她想了想,還是輕聲開口:“阿倉,你有家人嗎?”
阿倉沒有回答,他看著寧紓絕美的容顏,喉頭有些發哽,他想說,你就是我的家人,可是他知道,他不配。他隻是她的奴仆,算不上家人。
她若是聽見自己那麼說,勢必要勃然大怒的。
寧紓看他不回答,她笑了笑,也不強求:“阿倉,我是有家的,隻是我現在回不去了,被困在這裡,永遠回不去了。”
阿倉不解,可是他不會問。
他其實也不太想她回家,因為她若是回了家,那麼勢必不會他了。
他雖然不知道她的家在哪裡,可是他有種感覺,她若是要回家,一定不會要他,而他也再也見不到她了。
他舍不得她。
寧紓歎了口氣,她看著天上那明月,想著以前在天宮之上,偶爾也會去找月宮之中的嫦娥仙子們喝茶聊天吃點心,如今看來,她可能再也沒有那種機會了。
阿倉聽見她歎氣,又看見她神色憂傷,他忍不住開口:“主子,阿倉會一直陪著你的,永遠都不離開你。”
寧紓聽見他這麼說,心裡既厭惡又酸澀,她不想他跟著她一輩子,可是若是她不和他在一起,她勢必是離不開他的,貓她便要和他相伴一輩子。
想到這些,寧紓的情緒又不好起來。
她冷了神色,一言不發地回了臥房,關上了門。
阿倉看著她緊閉的房門,帷帽之下的黑色眸子裡露出了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