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春水瀲帶彩1 爺去哪兒,我就去哪……(1 / 2)

四九城的天,在這個年代,似乎都灰撲撲的,國 | 黨剛剛建國不久,整個社會說是日月換新天,可是這城裡的人還是那般,民 | 主和自 | 由的新風,吹過整座城,可是卻吹不進百姓的心。

舊主逃離,新主未安,大街上有兵有賊,有先進有落後,混雜一起,分不出個你我,也叫不出個好壞。

賣雜耍的依舊在賣雜耍,捏糖人的還在捏糖人,那鬥蛐蛐的,還是那樣鬥著,白鴿自城樓上方飛過,鴿哨聲嗚嗚的,像首歌,卻聽不出喜和悲。

日頭也盛,可是天氣卻是冷的,沒有下雪的冬日,似乎有點溫度,卻暖不了人心。

有的人穿貂穿襖,有的人裹著厚棉衣,隻有那巷子口的小叫花子蜷縮在牆根上,一雙凍得滿是紅瘡爛皰疹的手,手心朝上,朝著過路的人,叫著行行好。

心軟的女人仔細打眼兒瞧,卻仍舊捂緊了荷包,畢竟家家都拮據,又如何能把善心往外掏。坐黃包車的老爺們從來不會在意這些,穿長衫的年輕人忙著學習新知識,高傲的頭顱更不會低下。無人瞧見在這道德的新風下,還有這樣的景兒。

俞卿穿著新式樣的長衫子,他麵容白晰清秀,個子不高不矮,就是肚子有些微隆,胖胖的,長得就是個麵善的樣子。他的買賣也隨他一般清透,他是個茶商,近日來著四九城供貨,恰逢著換新的當頭,一切亂哄哄的,避難的避難,遠走的遠走,他的茶堆在了手裡,一時間竟然賣不出去了。

他手裡領個女孩子,孩子很小,長相隨他,不過那雙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大大的,圓圓的,格外漂亮。

小女娃一身紅色的夾襖,夾襖上有細碎的黃花草紋樣,紅彤彤的色,襯得小女娃白嫩嫩的臉也透了紅,就像年畫上的福娃。

這小福娃是俞卿唯一的女兒,他打心眼裡愛護得緊,走到哪兒帶到哪兒,本來想帶著自家女兒來這皇城根下沾沾光,卻不想碰上了這新舊交替的亂象。如今這亂世,有今日沒明日的,俞卿更不敢大意,上哪兒都要帶著自己的女兒,今日自然不例外。

俞卿牽著那小女娃從那巷子口走過時,小女娃一眼便看見了那牆根兒下的小叫花子,她大大的眼睛轉了轉,然後甜甜對著俞卿喊:“爹,要吃糖葫蘆。”

俞卿低頭看了女兒一眼,看她滿眼期待,他指了指不遠處的那家大茶樓:“隨爹先去那兒,賣了茶,爹給你買糖葫蘆可好?”

女兒點頭,乖乖回答:“好。”

俞卿帶著女兒往茶樓走,父女倆都邁步走了進去。

路邊的小叫花子看著那小紅襖的消失,他又低頭看著自己手背上的破爛流血的瘡,他臟汙的臉上,眼睛裡露出些許黯然。

俞卿的生意,一談就是好半天。

小女娃坐在地上,手裡捏著個軟布做的兔娃娃,醜醜的,卻有鼻子有眼,她玩的也很儘興,不吵不鬨,半點都沒有攪擾這一樁生意。

好說歹說,俞卿手裡壓的茶總算有人收了,雖然價錢便宜,他來這一趟也虧了好些,不過總算是賣出去了,在這個世道,他還能指望什麼呢?他隻想把茶賣了,然後帶著女兒儘快返鄉,逃離這四九城的紛擾。

拿了定金,俞卿心安了一些。

他抱著女兒出了茶樓,心情也好了,他看什麼都明亮。想著答應女兒的承諾,又恰好路邊有個攤主在叫賣,他抱著女兒走了過去,買了一串,塞到女兒手裡:“瀲兒,爹爹答應給你買的,沒騙你吧。”

大大的,染了紅糖的糖葫蘆,一整串,拿在小女娃的手裡,沉甸甸的,是滿手的幸福。

日光落在那糖葫蘆上,映透了那紅山楂,照的人心發亮。

小女娃拿著糖葫蘆,咯咯地笑起來,她把糖葫蘆送到嘴邊,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溢滿口腔。

“爹,你吃。”小女娃把糖葫蘆送到俞卿嘴邊。

俞卿笑了,他捏了捏女兒的鼻子,“爹不愛吃甜。”

獨享一整串糖葫蘆,女娃肯定吃不完。

當俞卿抱著女兒再次從那牆根兒下路過時,這一次,小女娃叫住了自己的父親,讓他放她下來。

俞卿雖然疑惑,可是還是把女兒放了下來,眼看著小女娃朝著那小乞丐走去,俞卿立刻就要去拉她,卻見自己的女兒把那串糖葫蘆遞到了小乞丐的手裡:“給你吃。”

俞卿愣住了,小乞丐也愣住了。

小女孩笑容甜甜的,身上的紅夾襖在這灰白的街道上,似乎是唯一明亮的色彩,她把糖葫蘆放在小乞丐的手裡以後,轉身就跑回去抱住了俞卿的腿。

俞卿看著自己笑的開心的女兒,他心頭又酸又甜,他打量了那小乞丐一眼,見他在這冬日裡穿著一身破了洞的臟兮兮的舊襖,腳和手都生生地露在外麵,長滿了凍瘡,那張小臉也是臟汙的,頭發打結淩亂,真不是個人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