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怡的臥室。
是拾一升為造夢神後,第一次這樣隱身而入的臥室。
周怡和家人同住,從房間的樣子便能看出這姑娘是帶著些反骨的。
珠光粉底色的窗簾,上麵印著一些張揚綻放的鬱金香;帶有些歐式氣息的簡約高腳床,床頭像權杖似的裝飾都有些掉漆生鏽了;繁瑣的水晶吊燈因為難以擦淨顯得灰蒙蒙的——能看得出來父母在裝修她的臥室的時候,是給她定位成一位公主的。
可關於公主的這些特征,除了能從這些家人置辦的硬件上看出一些端倪,經周怡之手的軟裝可謂大相徑庭。
床上四件套是咖色大格子的日係簡約風,床單耷拉到地板的毯子上,毯子卻又是藍灰混色的地中海風。
桌子上、書架上,甚至地板上,到處是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水晶球,就像這姑娘有什麼信仰似的。
窗台旁的桌子邊,放著一個畫架,上麵潦草的勾畫著著一個男孩的睡顏,畫架一側則用幾個不同的簡易花架搭配成了歐式小花園的樣子,仔細一看,花盆裡還有一些迷你造景,像是宮崎駿動畫裡的小小世界。
牆上貼滿了她各式各樣的畫作,水彩的、素描的、蠟筆的……隻是清一色都是一個男孩子的側臉。
這應該就是師父口中說的……她想嫁給自己的畫?
拾一看著滿牆的男孩,怎麼也不像是成年男子的模樣,倒像是個十多歲的娃娃臉。
他兀自想著,可能現在的女孩子都喜歡誇張一些的姐弟戀?
拾一借著月色將這房間掃視了一圈。
用高情商來形容,這屋子便是“豐富多彩”,若直白一些,那就是“亂”。
但即便元素豐富,拾一仍然抓住了周怡的一些特點。
他雖然話不多,觀察力卻是敏銳的,這是做造夢神難得的天賦——越了解被守護者,便越能把夢造的有價值。
可不知怎的,他明明是第一次來,卻總覺得有一種隱隱的親切感。
尤其對隨處可見的水晶球愣了神,總是感覺這大小的圓珠熟悉又陌生,手指剛要去碰觸,身後便傳來了一陣“嗚”的聲音。
拾一回頭一看,是床腳睡著的貓好像感應到了什麼,衝著他的方向弓著背,炸著毛,兩個眼睛放著耀眼的綠光。
床上的周怡似乎睡的不安穩,有些惱惱的翻了個身,喉嚨裡發出了一聲“哼哼”。
這一翻身,正巧讓拾一看得清她的臉。
細長的柳眉,濃長的睫毛耷拉著,鼻子和嘴巴也生的小巧,整個五官靈動的浸潤在月光裡,烏黑的亂發剛好勾勒著小圓臉,讓人有點不相信這個看上去挺乖巧的女孩,怎麼內心世界如此豐富。
拾一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她似的,竟很想看看她睜開眼睛是什麼樣子的。
“嗚……”
貓真是有靈性的動物。
拾一回過神,意識到自己的正事還沒做,轉身便入了她的夢。
因為上一個造夢神的失職,周怡的夢境被自動設定成了自由模式。
各種潛意識和久遠的記憶碎片拚接在一起,看起來沒什麼邏輯,卻是造夢手段裡疏導凡人心緒最省力的方式。
拾一像個觀影者,站在她夢的空白處看了一會,也如願看到了她睜開眼睛的樣子。
兩個眸子倒和睡夢裡給人的感覺不太一樣,不是柔弱含情的,反而透著一股機靈,水靈靈亮晶晶的,好似要看穿什麼一樣。
拾一沒有守護真人夢境的經驗,自然也不知道20年前兩人的恩怨,隻覺得這種感覺或許就是造夢神都有的吧,讓他似有了歸屬感又有了奔頭一般。
他下意識用拇指摸了摸手心的神印,竟有些微微灼燒的痛感,便鼓起勇氣,翻開了周怡的造夢手冊。
手冊上當日的情感曲線並不複雜,對周怡情緒影響最深的三件事,一是家人對她擇偶觀的意見;二是不愉快的相親;三是公司即將開展的聯歡會。
如果以10分的分值來界定這兩件事造成的焦慮程度,大概也隻有3-4分的樣子。
拾一合上冊子,閉眼思索,中指和食指輕輕一擺,混沌的夢境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
墨綠色的森林隨著清風微擺,溪流在小石間潺潺流過。
幾隻俏皮的小精靈飛落在綠植上,顫的葉上的露水滴滴落下。
陽光順著樹縫灑下,滿眼的丁達爾效應,讓光有了神秘的形狀……
周怡穿著舒適的睡衣,漫步在林間,夢境的舒坦讓她的精神世界得到了極致的放鬆,連睡夢中的呼吸都變得輕快起來。
若無極端波動的心緒,拾一的習慣就是讓對方暢快的做個好夢,沒有什麼比一場舒適的睡眠更能解乏的了——他反複練習過太多次這樣的場景了,什麼樣的情況造什麼樣的夢,他比教科書還靈光,而這次終於是照進現實了。
周怡似乎很滿意這場夢,隻聽得安靜的臥室裡響起了幾聲愉悅的笑聲,驚的床邊剛蜷縮入寐的小貓拔腿跳下了床,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警覺聲,半天才反應過來。
拾一呼了一口氣,第一場真正為凡人造的夢,得到如此效果,也讓半懸的心穩穩的放了下來。
他望向自在的周怡,確認她還投入在夢裡,便靠著夢中的一棵樹坐在了草地上,一隻手熟練的解開西裝內的馬甲,隨意翻起周怡的造夢冊來。
造夢神是可以隨意變換人設出現在夢裡的,也可以像他這樣,以真身置於夢裡的角落,反正凡人與守護神之間是會自動形成結界的,二者絕不可能相見。
拾一翻著那本造夢冊,眉頭卻逐漸皺了起來。
造夢界雖歸屬神界,卻和人間的職場十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