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她刻意收起了恐懼、懷疑、小心翼翼和戒備提防,同時也收起了走一步算一步隨時做好準備拔腿就跑的心思。
取而代之的,是絕望、不甘、和萬死以赴,是心甘情願與暗夜為伴、與鬼魅為伍的決心,是不再逃避躲閃的,一雙暗夜裡,淬了點點微光的眼睛。
仿佛得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指引,尹小朵心底呼之欲出的聲音終是發出了聲音,撕心裂肺,震得她胸口隱隱作痛。
“亡……靈……請……睜……眼……”
在尹小朵的注視下,三個鬼魅身上的血跡傷痕竟是漸漸消失,充血的眼睛、被折斷的四肢、拖在地上的舌頭,都在一點點恢複他們本來的樣子。
與此同時,小胖和花娘張了張口,竟也能勉強說出幾個不甚連貫的字來:“主……主人……”
“原來是這樣……”
“竟然是這樣……”
尹小朵疲憊的雙眼裡複又蓄滿了淚水,滿是傷痕的雙手微微顫抖著。
一直以來,她總覺得抽中了“亡靈身份”的自己倒黴透了,時時刻刻都在明裡暗裡抱怨自己的不幸遭遇,遇到害怕的東西,總會第一時間選擇躲在彆人身後,實在不行就閉上眼睛。
她總覺得隻要不去看不去聽,危險和黑暗就會離自己遠一些,她知道掩耳盜鈴從不會改變什麼,更救不了任何人。但每每遇到危險、看到自己無力改變的人或事、聽到刺耳的聲音,卻總會下意識選擇那樣去做。
正如現在的她一樣。
她心裡清楚明白這場婚禮另有隱情,分明也曾想在這個關鍵時候做些什麼去獲取線索,去博得生機。
但在發現劇情的走向不受自己掌控,意識到自己很難去改變什麼的時候,她便放棄了,在劇情尚未結束,玩家尚未完全出場,遊戲尚未真正開始的時候,她已經不止一次想要放棄了。
她甚至不敢去看那場“婚宴”的結局,像個逃兵一樣一個人躲在這裡莫名其妙流眼淚。
原來所有的機竅,全在她的眼睛的情緒裡……
“主人,你怎麼了?”小花拉了拉尹小朵的衣袖,流著血淚的眼睛裡滿是擔憂。
尹小朵猶豫了一下想要抬手去幫小花擦眼淚,她卻是下意識躲開了:“不用了,會弄臟主人的衣服。”
“正好,我不是什麼講究人……”尹小朵想起自己的衣袖被自己幾番蹂躪,在衣袋裡掏了掏想找東西幫小花擦臉,卻是掏出了一塊被疊得方方正正的手帕來。
用來包點心的手帕被尹小朵塞在衣袋最裡麵,這塊手帕隻堪堪掖在她腰側的破口袋裡,一模一樣的雪白絲絹,不用想,隻會是穆雲辰的東西。
尹小朵一愣,記起自己端著托盤站在穆雲辰身前流眼淚時,穆雲辰似是麵露疑惑皺了皺眉,然後……借著托盤的遮擋,他衣袖下的手輕輕動了一下……
手帕的突然出現,令尹小朵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複又莫名其妙開了閘,她一邊默默流淚,一邊用手帕為小花抹去了麵上顯眼的血跡。
小花仰著臉問道:“主人,我現在……很醜嗎?你會怕我嗎?”
與此同時,花娘與小胖皆是略顯遲疑轉頭望向梳妝鏡中的自己,一個賽一個的“麵目全非”,誰也沒比誰好到哪兒去。
同樣的問題,穆雲辰也是問過的。
不害怕是假的,但尹小朵沒說謊,看著看著……也就習慣了……
“怎麼會,咱們小花好看又可愛,我若是害怕,又怎麼會讓你們進我的安全屋。”
尹小朵將小花麵上的血跡儘可能擦乾淨後,笑了笑:“但是咱們的小臉呐,乾乾淨淨的才更好看。”
小花似是顯得很開心,轉頭衝花娘笑道:“娘親,主人說我好看呢……她沒有嫌棄我們!”
花娘頂著前後不分的滿頭黑發點了點頭,脖子發出了“咯吱咯吱”將斷未斷的聲音:“你彆總抓著主人說話,先把穆公子的東西還回去吧。”
“哦,對……”小花將藏在袖子裡的小瓷瓶複又遞到了尹小朵麵前。
“主人,這是穆哥哥拿來做符水的藥粉,那時他不確定藥粉劑量,將一整瓶都給了我,本來說好若我見到娘親便將藥粉還給他,後來卻忘了……”
尹小朵接過小瓷瓶,在小花的示意下打開了瓶蓋,在聞到瓶中之物的味道後,尹小朵麵色一緊,沉聲看向花娘:“你確定,今日的新娘,的確是人吧?”
花娘應聲點頭:“主人你也發現了?新娘身上也沾有這藥粉的味道……確切的說,是嫁衣沾上了藥粉……”
尹小朵眯起了眼睛心思微動:“那麼……葉凝霜,是真的死了吧?”
子時已過,天光未明,正是百鬼夜行的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