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百來年，到了元成宗大德三年，正是十二月三十的除夕。

竹齋裡吃完年夜飯，放了些煙花爆竹，這一年就算過完了。

兩個丫頭在外麵雪地裡打雪仗，小狐狸給生拉硬拽去，給她們當靶子。

他如今已不像初來乍到時，身手不知敏捷了多少倍，兩個丫頭的雪球如何也打不到他身上去。

老先生與靈均在廊下坐著，老先生忽然說道：“明日，就有兩個大姑娘要來我們竹齋來了。”

靈均不解，“哪裡的大姑娘，先生是請了什麼客嗎？”

先生笑了笑，“明日你就知道了。”

到了第二日，靈均被一陣鞭炮聲驚醒，是蘇遲君在船上放炮仗。

醒來時，小狐狸床上空蕩蕩的，被褥已經疊得齊整，也不知他是幾時起的，竟一點聲響都沒有。

靈均梳洗完畢，便到老先生那裡去拜年。

老先生也早早地醒來，正在廊下烤花生栗子。靈均和他一起坐著，過了半晌，聽見外麵有笑聲傳來。

老先生笑著說道：“姑娘們來了。”

靈均好奇，便向石階那邊張望。

那小道上走來兩位姑娘，一個身穿暗紅，一個身穿翠色，一個是麵如朗月，冰肌玉骨，一個雙瞳剪水，皓質呈露。

兩個女子款款而行，到了老先生麵前，還是捂著嘴笑。

老先生道：“你們都彆說，讓我來猜猜，哪個是羌蕪，哪個是銀鈴。”

靈均那顆糊塗腦袋現在才明白，原來老先生昨日所說的兩個大姑娘，就是羌蕪和銀鈴。

也是，幾百年過去了，她們也該化出成人模樣來了。

老先生看了一會兒，指著那個翠色衣裳的說道：“你是羌蕪，”指著那個紅衣的姑娘說道：“你是銀鈴”，隨後，又看了一眼靈均，“靈均，要不你也猜一猜。”

靈均道：“我跟老先生是一樣的看法。”

翠衣裳的姑娘說道：“老先生哪裡用得著猜呢？看看我們的本相，不就知道了。”

老先生哈哈笑了起來，兩個姑娘走上石階，到廊下來，羌蕪把櫃子裡的一乾瓜果蜜餞全翻了出來，哢哢地磕著瓜子，把殼往炭盆裡扔，劈裡啪啦地冒出火星來。

靈均和老先生給兩人發紅包，裡麵是陽壽票①，算作壓歲錢，這一麵，妖怪的習俗也跟凡世一樣。

老先生道：“羌蕪，現在是大姑娘了，不能再跟丫頭一個樣，不然你母親來了，要怪我沒有教好你。”

羌蕪道：“老先生，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咯，我就是隻兔子，還不能上躥下跳嗎？”

……

靈均這時才想起小狐狸來，好半日沒有瞧見他，不知他這一大早的到哪裡去了。

他便起身，走到外麵來找小狐狸。

雪又紛紛揚揚地下了起來。

靈均撐著傘，走了半日也沒有見到小狐狸，便一直找到了梅花林。

那梅花開得正盛，紅豔豔的一片，好似燃燒的火焰。

才觀賞片刻，臘梅林裡就有個人走了出來，穿著一身紅衣，頎長的身姿，走到近處，那人叫了一聲，“哥”。

靈均抬頭一看，見一個豐神俊朗的男子站在跟前。

這男人是銳利黑眸，薄削紅唇，直挺身姿，紅衣白襯，身上是一股十足的凜然孤傲之氣，仿佛一隻失群的孤鷹，又或者一匹桀驁的野狼。

靈均不免愣了一下，心裡恍了神，片刻，才覺著前麵的人叫了自己一聲。

“是小狐狸嗎？”

那人點了點頭，“是我，哥。”

靈均道：“你長大了，小狐狸。”

狐狸沒帶傘，肩上落了雪，那眉毛上也占了幾點雪花。

他又走近了兩步，說道：“你是特意來找我的嗎？”

靈均道：“一大早就不見你，自然要出來尋一下。”

他從袖子裡取出一個紅包來遞給狐狸，“這是給你的，壓歲錢，跟往年一樣。”

不知為什麼，靈均突然覺得有些奇怪，現在狐狸的個頭比自己還高，感覺自己已經不能再做他的長輩了。因而笑了笑，以掩飾心裡的那點尷尬。

狐狸低著頭，把紅包接了過去，依舊跟從前一樣，說道：“謝謝。”

又抬頭，看著靈均，叫了一聲，“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