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半夜,村子裡果真出現了怪事。
一群群鬼從四麵八方而來,黑壓壓似蝗蟲一般。
風聲瀟瀟,陰雲滾滾。
等周潯察覺不對勁時,那村裡已然到處都是鬼魂。拿著燭火窗戶前一照,幾十張鬼臉便湊了上來,半個腦袋的、眼睛是血窟窿的、剝了半張皮露著個頭蓋骨的,各式各樣都有,張牙舞爪地要往裡爬。
眾人出劍畫符與之相鬥,那鬼密密麻麻而來,像鍋蓋上爬滿了螞蟻。
靈均因先前布血陣,消耗太大,有些氣力不足,便隻在山坡下守著,不知吾則舉劍衝入群鬼中央,擋頭陣,殺得天昏地暗。
眼下還剩個羌蕪與周潯,羌蕪隻管看住銀鈴,守著定魂陣,留一個周潯擋在門口,來一個鬼劈一個鬼,至於肅穀這樣的,隻抱著根木頭在屋裡打轉,無疑於廢物一個。
周潯也沒怎麼見過世麵,一下子十來個鬼纏了上來,或騎在他背上,或抱住他的兩條大腿,或箍住他的腰,他騰手從兜裡掏符紙,卻掏出來一堆碎黃紙。那鬼又湊上來貼在他的臉上,他已然被嚇得手足無措。
羌蕪搖頭歎氣,朝門外喊道:“小子,我畫符,你念咒,這咒我告訴你,你可聽好了。”
說畢,一道金光閃閃的符咒便從門中一閃而出,在周潯前方燒動,又聽得羌蕪說了一句咒,他便跟著照模照樣地念了。那閃動的符忽然變作一張火網,一下照在他身上,火光熊熊燃燒,那鬼登時一個接著一個地被燒碎了。
周潯隻以為自己也完了,誰知那火竟一點也不燙,在他身上跳動了一陣,又化作一股風往山坡下去了,他身上的衣裳連個線頭也未被燒壞,直讚歎道:“真是厲害!”
一下便對屋子裡的丫頭刮目相看起來。
羌蕪又道;“你把手掌割破了,血塗在劍上,那劍上便會起劍風,一劍斬去,格外凶猛。”
周潯道:“這可是邪術!若劍上染了血,便會變成凶器,以後就隻能是把殺戮成性的劍了。”
羌蕪道:“你這個人就是死腦筋,劍本來就是凶器,造出來就是用來殺人的,隻有染的血越多,那劍就會越鋒利。一看你就是從來沒殺過妖,說出來的話讓人聽著像笑話!”
周潯心想,也是,當即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塗在劍上,那劍果真厲害起來,劍風嗤嗤作響,能在夜風裡擦出火來,那些鬼魂見了,皆不敢上前。周潯有種所向披靡之感,心裡連連說道:“果然厲害,果然厲害。”
羌蕪又臨時教了他一些簡單的符咒,這些符咒對付鬼魅簡直綽綽有餘,不禁讓他大開眼界。他見識了羌蕪的厲害之處,一改先前的姿態,說道:“厲害,真是厲害,叫我佩服的五體投地,這比我們的祖師爺還厲害!”
羌蕪道:“什麼祖師爺?”
周潯道:“我們開宗立派的兩位祖師爺,都是十分了不得的人物,素有‘朔望’之稱,據說他們手裡做出來的紙人,能當鬼兵用。”
羌蕪正要說時,忽然眉心一皺,察覺到一股極其濃重的怨氣,這怨氣是衝天的,但卻收放自如,一忽兒如颶風襲來,一忽兒又如輕煙散去。
靈均亦是有所感,才抬眼,便瞧見前麵站著一個瞳孔發紅的怨鬼,手中握著一把黑骨扇,扇柄垂著一顆顆眼珠做的墜子,黑障之氣在其身後騰然而起。
這怨鬼是那阿璽。
不知吾被群鬼纏住,脫不開身,靈均便擋在前頭,袖中凝出兩把劍來,劍才出,兩條巨蟒便從地下破土而出,“轟然”一聲,黑氣衝天而起,那巨蟒蛇尾一掃,便將靈均掃至半空,他砸在一堆亂石上,口中噗地吐出一口血來。
阿璽揮了揮衣袖,又是數不清的鬼怪幕天席地而來。
一時之間飛沙走石,周潯便不成氣候了,讓兩條細蛇纏住了身,在半空中被人拋上拋下地玩。
羌蕪也叫那阿璽拽了後領子,一把提出了屋外。
那山坡前原是如千軍萬馬一般的鬼魂,現一下散開了,騰出一片空地來。那幾個鬼哼哧哈嗤地搬來一張長桌,阿璽就在那長桌一頭坐下,向羌蕪招了招手,“過來,跟我喝酒搖骰子。”
羌蕪雙手發顫,牙關打顫,哆哆嗦嗦地在桌前坐下了。才一眨眼,桌上的美酒佳肴就備齊全了,月光底下,卻散發著陣陣死屍的腐臭味。
帶著麵具的村裡人也搖晃著腿出來了,要給他們倒酒,可酒還沒倒呢,麵具底下啪嗒啪嗒掉下來的血珠子,便濕了一大桌。
羌蕪搖了搖頭,大著膽子說道:“這酒不合我意,臟兮兮的!”
老鬼阿璽道:“你這是找茬!”
羌蕪道:“我是個妖精,妖精呐,妖精嗜血!你懂不懂,你給我喝的這什麼玩意?”
老鬼哈哈笑了起來,“那好,我不叫你喝酒,我讓你喝血!”
便叫人把活雞活鴨給抓了上來,還牽來一頭羊,一刀子下去,血濺得有五六尺遠。
羌蕪又道:“這東西尿騷味太重,下不去口!”
老鬼就惱了,一拍桌子嗬道:“給我喝!兩樣裡頭挑一樣!給我喝!”
羌蕪忙道:“好好好,我喝我喝。”
便捧起桌上的酒來,咕嚕咕嚕往嘴裡灌,她酒量很好,千杯不倒,但這會兒隻覺得有詐,於是喝了小半壇,假裝暈暈乎乎起來,隨後一頭栽倒在桌上,昏迷了過去。
老鬼阿璽見此,一拍手掌,“來,把她的臉給我剝了!”
“啥!”羌蕪在心裡驚呼一聲,“剝我的臉!”
那小鬼們聽了指令,便立馬磨起刀,結果嚓嚓嚓地磨了好一陣。也不知道是那刀太鏽,還是那磨刀石太滑,竟磨得羌蕪心煩起來。
但她隻管裝睡,等那小鬼靠近之時,便忽然詐起,要凝劍斬鬼,然手才一張,便發覺自己全身都纏著鎖鏈,沉沉的,像要把她往下墜。
這還是些冤魂鎖!
她心裡又驚呼,這玩意不是地府才有的嗎?
她掙脫不開,但那鈍刀子卻漸漸地就快要貼臉了,心裡慌得要死。千鈞一發之際,忽然一柄匕首從遠處飛了過來,“鐺”的一聲,穩穩地打中那持刀小鬼的頭顱,叫他像一抔散沙那般塌掉了。
一群紅光閃動的狐狸從四麵八方包圍而來。這些狐狸一個個化出人形,銀鞭閃動,火焰四起,呼嗤嗤如旋風卷動,一鞭子抽下來,一叢叢的鬼魂皆被攔腰截斷,火一燒,隻剩灰燼四散。又有十幾頭狐狸往那巨蟒咬去,咬得那巨蟒皮開肉綻,縮回土裡。
不知吾也脫了身,殺向老鬼阿璽。
遠處高坡上一群群的狐狸在月光底下嚎叫,似乎漫山遍野皆是。老鬼阿璽見寡不敵眾,與不知吾招架了幾回,便忙忙地召來鬼船,倉皇地脫身逃走了。
***
眾人經過這一場,都跌坐在地上喘息。那些狐狸也彙攏過來,有幾個化回了本相,趴在村人家門口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