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均道:“所以扶雲鎮上那丟失了孩子的五個婦人皮相,是你做的?”
蜥蜴精眨巴著眼睛,又露出那一幅諂媚之態來,“怎麼你什麼事情都知道呢?”
靈均道:“去山上燒皮相的人也是你,不巧被銀鈴看見了,你就勾了她的魂?”
蜥蜴精道:“那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我自己還被勾魂了。我們都是倒黴蛋,在山頭上被天師撞見了,他就一勾勾了兩個。可惜呀,這天師的真麵孔我沒瞧見,不然我必好好地給他磕一磕頭,他老人家著實厲害,能把人玩得團團轉。”
銀鈴亦十分憤怒,她道:“你果真在仿我的皮相!小心我出去了,打斷你雙腿雙腳!”
蜥蜴精站了起來,掩著嘴嗬嗬一笑,卻不與銀鈴說話,隻管繞到肅穀身後,湊上去這邊看看那邊看看,看得肅穀十分不好意思。
她道:“嗯,這年輕人模樣倒是不錯,麵相也還善。不過,人麼,總是會變的,今天對你朝思暮想,到了大後天,他就心猿意馬、見異思遷了。嘖嘖嘖,人呢,都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肅穀茫茫然的,不知道蜥蜴精在說什麼。銀鈴卻臊紅了臉,道:“呸,你自己沒遇上好人,就以為全天下都是壞人了?”
蜥蜴精回頭看著她,眼裡卻是紅了,“好人?我沒遇見過?不,小姑娘,你可小瞧我了。”
她滿臉的慘慘淡淡,悲戚地望向了山洞口。外頭,黑霧似烏雲翻滾,水簾般的屏障銀銀閃光。
“你真當以為我沒遇過良人嗎?我那先前的話都是騙你們的。我的那位丈夫,他並沒有叫道士來殺我,他也早知道我就是隻妖精。有時候,我故意化了蜥蜴原形,躺在床上,他卻從來一言不發,隻是掀了簾子,也一同躺著……哎,其實,他是被我害死的……”
銀鈴詫異道:“他知道你是妖,還與你成親?”
蜥蜴精慘淡地笑了笑,說道:“因為他傻。我其實從來沒愛過他。我嫁與他,化出美貌女子的皮相去誘他,全是為了讓他替我殺人。因為凡人殺凡人,是不會驚動銅鏡的。這樣一來,我就可以借由他的手,不斷地吸噬人血、生啖人肉,與此同時,我也會給他數不儘的財寶,讓他縱情享樂。但不管他多麼忠心,在我眼裡,這始終是個凶殘的、貪婪的、陰暗的男人,我需要他,但我也看不起他……可後來……有個伏妖師發現了我,便設下埋伏要來殺我,關鍵時刻,卻是他,替我擋了一劍,讓我幸免於難……”
銀鈴聽得有些呆愣,原先,蜥蜴精說那男人出賣了她,如今又說,這男人是為她死的,也不知道哪一回說的事情是真的,可是看神情,又覺得這一回說的才是真的。
蜥蜴精道:“我根本就看不起他。可那……卻是我此生唯一得到過的愛。此後,漫長歲月,再也沒有人像他這樣愛過我了。他就像是紮在我心口上的一把刀。有時候,我午夜夢回,就特彆恨自己,恨不得殺了自己。我才知道,原來這世界上最可怕的是,是殺人誅心,殺的是彆人的命,誅的是自己的心……那個男人,他為了我下了十八層地獄,到現在都在受烈火炙烤。”
靈均兀自思索,忽然,便將一些事情想明白了,“所以,你現在是在替怨鬼阿璽做事?”
蜥蜴精又略帶瘋癲地笑了起來,“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呢?是啊,我是在替阿璽做事。我無意間發現了萊益村和益萊村的秘密,知道那兩個村莊是鬼差偷偷養在那裡的,他們與怨鬼阿璽有勾結,於是,我想讓阿璽幫我一件事,幫我從地獄裡將我丈夫救出來,為此,我可以為他們效命。”
靈均又疑惑起來,“五副皮相是怨鬼阿璽讓你做的?那五個孩子也是你偷的?”
蜥蜴精正點頭時,一股巨風突然湧進了山洞,那一道水簾般的屏障嘩地一聲轟然破裂。
“快跑!”周潯大聲喊道。
眾人回身要跑,卻又從另一頭撲出來一團黑影,這黑影裡怨氣森然,有如烈火燃動。這黑影一下便顯露了麵目,是怨鬼阿璽。
阿璽一掌凝出火球,直往蜥蜴精身上燒去,好像要滅她活口,另一掌電光滋滋閃動,卻是往洞口的黑霧打去,黑霧一下子散了,後頭站著一個人影,那人影眼見自己就要暴露,忙用長袖掩了麵,縱身往天空躍去。
蜥蜴精陷於烈火之中,猛烈掙紮,肅穀見狀,拾起地上的鎖魂鏈,往外將她拽了出來。她那魂,似夏日裡融化的冰塊一般,聚不成形了。
阿璽卻不再管她,拖著鐵鏈,衝出山洞外,與那天師廝殺起來。
山穀之中,飛沙走石,隻見一叢叢的烈火忽然從山岩上躥出,燒動的,卻是漫天的怨氣。那天師在熊熊的烈火之中,似乎有些手足無措,但依舊將麵目掩蓋得嚴嚴實實。
靈均驚詫道:“火光?是有人在驅動怨鬼!”
身後有人道:“她怕是要魂散了。”
回身一望,見蜥蜴精的魂已經散開,混混沌沌的,像是一片縹緲的薄霧,略微地還發著一點點的光。
魂霧中依稀聽見蜥蜴精的聲音,卻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但她似乎仍有執念,魂忽地又凝結了起來,亮光乍然一閃,便聽見“當”的一聲,一樣東西掉在了地上。
是一把銀色的鑰匙。蜥蜴精魂化而成的鑰匙。
銀鈴怔怔地將鑰匙撿了起來,“蜥蜴精這算是死了嗎?”
“死了,”不知吾道。
“那這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