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鹿門山上待了多少年?”黑蛇仰起頭問，表情如同稚子一般的天真。

“五百年。”

“你既然已經在鹿門山上呆了五百年，又怎知我不能在鹿門山上待五百年？”黑蛇說。

“你的機緣不在鹿門山上，不該把時間浪費在這裡。”鳳朝說。

“可我想同你待在一起，我之前負氣離開，也隻是想看看你在不在意我，哪知你心裡並未有我。”黑蛇說著，垂下眼睫，眼眶微紅。

鳳朝歎了一口氣。

“你怎知我心裡並未有你，你又不是我肚子裡的蛔蟲。”鳳朝說，“我會陪你去塵世一趟，找回你失去的那一魂一魄。”

黑蛇抬頭看著鳳朝，感覺心口有些癢，似乎被什麼東西填滿了，但他並不能理解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

他笑了一下，露出兩個酒窩，舌尖輕輕舔了一下尖牙，問：“那我從前是叫什麼名字?”

“陸沉。”鳳朝舉重若輕吐出這兩個字，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那從現在起，我就叫陸沉。”黑蛇燦爛一笑。

鳳朝瞥了一眼陸沉還踩在雪地裡凍得通紅的雙腳，難得得有些溫柔，一把撈起了陸沉抱在懷裡。

“走吧，先回去，看著不重，倒是實心的。”

看著是少年的身體，身體修長挺拔，連骨骼還沒完全長好，所以顯得十分纖細。鳳朝原以為不用多大力氣就能抱起，沒想到卻是花了大力氣。

陸沉有些委屈，但也沒有說話。

離鹿門山最近的鎮子叫五福鎮，五福鎮上有個裁縫鋪子，開裁縫鋪子的是一個年輕姑娘，名叫綠蘿，穿了一身水綠的長裙，白皙的柔腕上帶著兩個水沫玉鐲子，招呼客人進門的時候甩起手來叮咚作響，煞是好聽。

綠蘿姑娘能把裁縫鋪子開得有聲有色，一來是因為她手藝好，做衣服細致耐穿，所以無論窮人富人都愛在她家做衣服。二來則是因為嘴甜人漂亮，讓人去了還想去。

近來正是裁縫鋪子裡一年最忙的時候，過年要穿新衣，鎮上許多人家都在她這裡訂了貨，她叫了自家妹妹小柔看著店裡，自己正沒日沒夜地趕工，盼著能多掙點過給好年。

“姐姐。”小柔忽然掀開後麵的簾子滿臉嬌羞地喚了她一句。

她正忙著給隔壁賣包子的老板那兩歲的孩子縫虎頭帽呢，頭都沒抬，手裡還忙個不停，隻問：“何事？是又有客人來訂衣服了嗎？你且將客人的身形和要求記下，放著那邊就好，我過會來看。”

“不是，你快出來看看。”

她雖是疑惑，但還是跟著小柔出去看了。

麵前站了兩個人，一個少年模樣，長相英俊，嘴角一直噙著笑意，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另一個是成年男子，長得也極為好看，隻是不笑，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怪不得妹妹羞紅了臉……這兩人的確太過好看了些……

作為裁縫的本能，她上下掃過了兩人的穿著，少年穿的衣服明顯不合身，而男人的衣服雖是一身白，但上麵花紋繁複，布料也是她從未見過的，看上去像是珍珠一般，泛著瑩白的光澤。

她得出了兩個結論，應該是這個少年要來買衣服，並且這兩人應該很有錢。或許這是京城來的公子哥。

“兩位要看點什麼料子？我們這裡新來了江南來的料子，穿在身上又軟又暖和，您二位要看看嗎？”綠蘿笑臉相迎。

陸沉附在鳳朝耳邊，輕聲說：“我是不懂為何要來這裁縫店裡，莫非我的魂魄落在這裁縫店裡了？”

陸沉雖是這樣說，但並未有惱意，反而很有興致地看著眼前那堆布料。

“過幾日就是新年，你總不能一直穿著我的衣服吧。”鳳朝掃了他一眼，“未免不合身了些，而且過年的習俗過年就是要穿新衣的。”

“我瞧著公子皮膚白，穿紅色定是極好看的，而且快過年了，穿紅色也喜慶，您看看這塊布怎麼樣？”姑娘把麵前的紅綢子遞給陸沉。

“可以。”陸沉點頭，象征性地摸了摸那塊布。

綠蘿姑娘便讓妹妹小柔帶他到後麵量好尺寸記下來。

陸沉看著臉一直紅到了耳朵尖的小柔，神情有些疑惑。

“這位妹妹，你的臉怎麼紅的怎麼厲害?”陸沉問。

小柔抬頭，害羞地看了一眼陸沉，然後馬又上低下頭去。正是少女懷春的年紀，又看見這般好看的少年，怎麼能不麵紅耳赤。

“可能是天氣太熱了。”小柔細細地說。

太熱了？陸沉抬頭看了一眼外麵，已經是冬天，雖沒有下鹿門山上那麼大的雪，但還是冷的。

“公子，你把手抬起來一點。”小柔抬頭，偷偷地看著陸沉的臉。卻忽然發現陸沉的眼睛裡閃過暗紅色的光。

她嚇得把卷尺掉在了地上，顫聲問：“為何你的眼睛是紅色的？”

鳳朝已經替他施了遮掩的法術，為何小柔肉體凡胎卻還能看見？

陸沉垂下羽睫，遮住眼底的稍稍低了些頭光，露出一絲天真而疑惑的表情，然後往前走了兩步，看著小柔的眼睛。那是一個壓迫感很強的姿勢。

小柔不由自主後退了幾步，太近了，近得太能看出陸沉眼睛裡倒映出來的景象。

然後她從陸沉的眼睛裡，看見了自己的死相，她被溺死在一個水潭裡。

“啊——”她瘋狂地尖叫出聲，一把把陸沉推開，往外跑。

綠蘿聽見動靜，急忙拉住妹妹，神情焦急。

“小柔，小柔，怎麼了?不要嚇姐姐。”

小柔驚恐地指著陸沉，半天沒說出話，隻是一直往後閃躲。

“眼睛，他的眼睛……”她張開嘴大口大口的喘氣，似乎極度驚恐。

陸沉走到光底下這時小柔才看清楚，陸沉眼睛的顏色和常人並沒有什麼區彆，影子也好端端的在地上，書上說鬼魂都是沒有影子的……

剛剛看到的死相說不定隻是她太過勞累產生的幻覺。

“妹妹，你在說什麼？”陸沉裝模作樣。

難道是她看錯了?小柔緩了一會，才感覺自己剛剛的行為有多失禮，慌張地撿起了地上的卷尺，連忙道歉，為自己懷疑而感到羞愧，雙手絞在一起。

綠蘿有些愧疚，或許是這幾天裁縫店生意太好了，小柔太累了才會產生幻覺。問清楚了事情原委，也再三給陸沉道歉，又解釋說是妹妹最近因為城中鬨采花大盜的事情，沒休息好，又受了驚嚇，才不小心鬨出這樣的事。

小柔心裡更加愧疚，在鳳朝和陸沉離開裁縫店的時候，她是一路相送，把兩人送到了渡口，才願意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