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才從沉思中被驚醒，馬上站起來對著李治行禮道：“奴婢不知皇上駕到，失禮之處，罪該萬死。”

李治勉強一笑，走到了桌子邊也坐了下來，順便揮手示意如意也坐下來，此事內侍監也已經把燈點亮，然後退了下去。

然後又是長久的沉默，隻不過沉默從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二人都有各自的心思，看著燈花，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最後還是李治先開口道：“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成為大唐的皇帝，這就造化弄人吧，從來沒有想法做皇帝的人，卻不得不接過父皇手中的皇位。”

李治稍稍停頓，作為一個皇帝，他說出這樣的話就是不得體，雖然也是在說著不得已。

李治繼續說道：“我從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一個聰明的人，特彆是跟天賦異稟的四哥相比更是相去甚遠，就是跟太子哥哥也是多有不如，還好，我自己對此並沒有什麼特彆的想法，隻是想著成年之後外出做一個清閒的王爺，晉王，你還記著我曾經的封號嗎？”

如意聞言點點頭，她當然記著李治曾經是做過晉王的。

李治繼續道：“隻是未曾想會發生太子哥哥謀逆的事，然後太子哥哥被廢為庶人，四哥被貶謫為東萊郡王，然後我糊裡糊塗的就成了太子，你說這是不是命運在捉弄人？讓一個最不應該做皇帝的人登上了皇位。”

如意不明白李治今天怎麼會突然說這些話，這樣的貶低自己，唯一的猜測就是李治受到了打擊，對自己的皇位和能力產生了懷疑，如意心疼的看著李治道：“皇上，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先帝既然選擇皇上繼承皇位，那就說明先帝相信皇上一定可以做到，所以皇上不要有其他心思。”

李治自嘲的道：“父皇做皇帝是民心所向，眾望所歸，而我做皇帝似乎是眾失所望，眾望不歸，還真是天差地彆啊。”

如意勸解道：“皇上，長安城不是一天建成的，是數年如一日的不懈怠才有了今天浩大繁華的長安城，同樣，皇帝也不是一天就可以做成的，哪怕是先帝，也是在一天又一天的付出中才有了最終的民心所向，皇上做太子是曾經侍奉在先帝身邊學習打理朝政，更應該明白先帝在紫宸殿付出了多少心血，所以皇上切莫妄自菲薄。”

李治失落的道：“我自然是明白這樣的道理，我曾經也以為哪怕自己才能有欠缺，但勤能補拙，所以才把父皇的三日一朝，改為現在的每日一朝，可是我繼位四年來無寸功可表，這算什麼？並且現在還是內憂外患，這算不算，我是一個，無能的皇帝？”

如意看著李治自責的表情，心疼的抓著李治的手，勉強一笑說道：“皇上，奴婢有一事相求，還望皇上能夠同意奴婢的請求。”

李治靜靜的注視著如意，他猜到如意可能要說關於李泰的事情，畢竟她受到了高陽公主的威脅，李治不認為如意能承受這樣的威脅，就算是自己，都拿這個肆意妄為的高陽公主沒辦法，更何況是如意呢？就算如意替李泰“吹自己的枕邊風”也是無奈之舉，李治理解，但依舊很傷心，好像自己要失去唯一的容身之處了，再也沒有了避風港灣。

李治麵無表情道：“你說吧，朕會考慮的。”

李治的稱呼已經從剛剛的我變成了“朕”，如意卻沒有察覺到，因為她現在也一樣失魂落魄，心不在焉。

如意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說道：“皇上，奴婢希望皇上把奴婢重新送回感業寺修行。”

說完這句話，如意的眼裡已經含著淚水，她又怕李治不同意，趕緊低下了頭，不想讓李治看到自己流淚的樣子，然後心疼不放自己離開。

李治似乎沒有聽清如意說的是什麼，又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如意重複道：“奴婢希望皇上把奴婢，重新送回感業寺修行，皇上把奴婢送出宮吧！”

李治呆呆地看著如意，眼神顫抖，他本以為如意受到高陽公主的威脅，會逼不得已替李泰說幾句好話，可是沒想到如意居然是這樣的選擇，重新回到感業寺修行，這也就意味著她要放棄自己現在得到的一切，包括昭儀的妃位，以及還要麵對高陽公主的怒火，假如如意現在有昭儀的身份還稍微能保護一下自己，因為高陽公主會顧忌李治的顏麵，如果如意沒有了這個身份做庇護，高陽公主的怒火足以讓她灰飛煙滅，這是取死之道！但這就是如意麵對高陽公主的威脅想出的辦法。

她是先帝的才人，現在留在宮裡就是李治的破綻，所以她必須消失，必須不存在，這樣，高陽公主就不能用這一點來威脅李治，這也是如意現在唯一能夠為李治做的事。

如意知道李治是喜歡自己的，她也是因為這一點才得以回到宮中，但她卻不曾喜歡過李治，她進宮的目的是為了自己被趕出武家的娘楊氏向蕭未央複仇，可以說她是利用了李治對她的喜歡，她心有愧意。

現在李治麵對著李泰回歸的威脅，如意感覺自己無以為報，就想用這樣的方式回報李治對自己的喜歡，有一句古語道“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一樣的道理，李治待如意不薄，雖然如意自己從來沒想過做什麼昭儀，她隻是單純的跟蕭未央爭寵，這就是報複，但李治一心為她正名的舉動她還是看在眼裡，還有李治想給她爭取賢妃的位子去跟長孫無忌正麵辯駁，這是李治少有的對長孫無忌說“不”的時候，這都是為了如意，這些都是如意對李治難以割舍的愧意，想到這裡，如意似乎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定，她抬起了一直低著的頭，雖然眼中還有淚水，但用堅定的聲音說道：

“奴婢，希望，皇上把奴婢，重新送回，感業寺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