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畫的秘密 哥哥失蹤的六年後,我入住……(2 / 2)

你相信嗎 俞不愚 18279 字 11個月前

「爺爺,怎麼了?」

他沒回我,而是問我:

「你要乾什麼?」

我如實回道:

「我想把壁畫摘下來。」

聽我這樣說,老人家的臉色又陰沉下去了一個度,「誰讓你摘的?」

「我哥。」

「你哥人呢?」

我哽了一下,「失蹤了。」

「是失蹤了,還是死了?」老人家語氣頗為不善地問。

聽到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如此說我哥,我也皺緊了眉頭,語氣也甚是不悅:

「老人家,你年歲大,我尊重你,但你怎麼能咒我哥呢?」

說完,我又補充了一句:

「剛才,我哥還給我發短信呢,他一定活著!」

老人緩緩地家抬起頭,表情猙獰可怖,「這個酒店裡怎麼可能有活人?」

這一句話,瞬間惹惱我了,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我倏地掙脫了他的禁錮,厲聲道:

「你咒完我哥,還要咒我?你這個老頭留些嘴德吧。」

也不知老人家聽沒聽進去,他湊了過來,壓低聲音道:「一直趴在你背上的,不是你哥。」

一句話,猶如一塊巨石之進了平靜的湖麵,激起心裡的波濤洶湧。

我咽了咽口水,僵硬地緩緩地轉過頭。

透過壁畫玻璃的反射,赫然看見一張毫無血色的臉。

臉上沒有眼睛,隻有兩個黑洞洞的眼眶。

而嘴上卻縫著密密麻麻的線。

無規則,像是鼻下爬了一條蜈蚣一樣。

即使沒有眼珠子,我也能感覺到背上的東西也在透過玻璃上的鏡像,盯著我。

我全身冰冷,如墜冰窖。

連呼吸都不敢,隻能憋著。

生怕他把我吃了。

他在說話。

聲音烏拉烏拉的。

但我還是聽清了。

「你活不成了。」

我怕得像個死屍似的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上衣也被冷汗浸了個透徹,緊緊地貼在背上。

心臟好似被人揪著一樣,喘不過氣來。

又眨了一下眼,背上的東西突然消失了。

這是幻覺?

可剛有這一個念頭,便被自己否了。

因為我的背上依舊沉甸甸的,就像是真的有一個人趴在我的背上一樣。

不是幻覺。

他根本沒走!

再一低下頭。

婚紗裡,老頭的後背處竟然有一個血洞,還「滴答,滴答」地滴出粘稠的血水。

說不怕是假的,我怕極了,我想跑,可是腳卻像生了根一樣,狠狠地紮進地裡。

愣是挪不動。

須臾後,老頭的頭沒動,但眼珠子活生生凸了,看了上過來。

「被你發現了。」

此時的我,前有狼後有虎,進退兩難。

也顧不得,我飛快轉身,退回了404房間。

但奇怪的是,就在我踏入404的一瞬間,肩上霎時變得輕鬆。

我轉過身,就看到那個異裝癖的老頭停在門外,也不踏入房間,像是忌諱著什麼?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我裝作被嚇暈了過去,倒在地上。

但眼皮掀起了一條縫,視線隻能看到老頭臟兮兮的白色高跟鞋和一點泛黃掉了線頭的婚紗裙邊。

距離他腳前一厘米左右就是房間的門線,很近。

我全身繃得緊緊的。

隻要他一有行動,自己起身就跑。

我摒住了呼吸,一直觀察著,時間一分分過去,老頭也沒有要進來的意思。

果然,他進不了房間。

我鬆了口氣,起身,衝著老頭說道:

「你進不來。」

老頭似是惱怒,牆皮一般的臉逐漸扭曲,衝著我大吼:

「不能摘壁畫!」

我眼裡露出一絲嘲諷,「你一個鬼,我會信你?」

此時耳邊響起了哥哥的聲音:

「摘下壁畫,才能活!」

沒辦法,我沒得選擇,隻能孤注一擲。

我使出全身的力氣,越過老頭。

迅速地摘下了那幅畫。

畫摘下,眼前頓時一黑,整個走廊霎時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靜,詭異的寂靜,讓我僵在原地不敢妄動,耳邊隻有自己的呼吸聲。

眼前的老頭也不知何時消失了。

身後不知何時泛起了綠光,我僵著脖子一點一點轉過身。

走廊裡的景象嚇得我差點去見閻王。

透過走廊儘頭的綠光,依稀瞧見每一間房門都打了開,而且每一扇門前都站一個人。

無一例外,他們都微微低頭,直勾勾地看著我,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像是佇立在那裡的死人。

「啊!!!」我大叫了一聲,轉身就跑。

身後不遠處是個電梯。

可是電梯像是壞了一樣,無論怎麼按,都一點反應也沒有。

身後的腳步聲愈發清晰,我心急如焚,身後的東西越來越近了,越來越近了……

我感覺到我與那些東西的距離在逐漸縮短。

此刻,我餘光甚至瞥到一隻死白的手從身後越過我的肩膀,要來抓我的脖子。

千鈞一發之際,電梯門開了。

我飛速地躲過那隻手,閃身進了電梯。

背靠在電梯壁,眼睜睜地看著最前麵的鬼離我越來越近,心一點一點涼了下去。

就在那隻手伸進來的瞬間,電梯門關了。

「噗嗤——」

被夾斷的手,滋出來一股血注,噴了我滿臉,睜不開眼。

根本不敢地上的斷手,一直梗著脖子緊緊地盯著逐漸下降的數字。

這時,兜裡的手機響了。

是哥哥的短信:

「不要坐電梯!」

我欲哭無淚:好像晚了……

緊接著又是一條:

「坐電梯也不要去負三層!」

抬起頭,看著飛速減少的數字,慌了。

剛才明明按的是1樓,可是電梯在一樓時根本沒停,而是依舊飛速下降。

我連忙按了-1、-2,可是無用。

電梯在-3層停了,電梯門開了,入眼的是一片漆黑,自己像是處在一片濃墨裡一般。

我想關上電梯門,再讓電梯上去,可無論我按多久按鈕,電梯依舊是毫無反應。

沒有法子,我隻能硬著頭皮走出了電梯。

前腳剛出電梯,後腳電梯門就關了。

黑暗就像是個巨大的惡鬼,而我此刻就走在它的身體裡。

陰暗、恐懼籠罩著我,讓我漸漸呼吸不暢。

我總覺著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突然冒出來一個人,越想越怕。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人的聽覺總會是格外的敏銳。

我能聽到麵前不遠處,有一聲極淺的呼吸聲。

「誰?」我怕得牙齒都打著顫。

無人回應。

正當我開口再問一遍時,頭頂的燈倏地亮了,一時間晃得我睜不開眼。

須臾,我才能眯出一條縫,看向那聲呼吸的位置。

是一個人的身影,隻不過他背對著我。

「你是誰?」

如此詭異的地方,我也顧不得禮貌了。

他還是沒回我。

等我適應了突兀亮起來的強光,徹底睜開眼,我才看清那人的背影。

真的好熟悉。

「哥,是你嗎?」我小心翼翼地試探開口問,屏住呼吸等他的回答。

眼底都是即將落下的淚。

整整六年時間,突然失蹤的哥哥已經成了我的執念。

若是一直找不到哥哥,我都不知道我以後的日子應該怎麼過。

在我出生後的十二年的時間裡,哥哥與我相依為命。

但是突然所有人有一天告訴我,你哥哥失蹤了,還失蹤得莫名其妙,這讓我如何接受?

那人聽到我的聲音,像是聽到了什麼恐怖的聲音一般,身子瑟縮了一下,便要逃走。

我眼疾手快,飛奔著衝上前去,一把拉住了他,「轉過頭來。」

身前的人沒有法子,隻能一點一點轉過頭。

隻是轉得很僵硬,像木偶。

直到他整張臉都轉了過來後,我被嚇得心臟猛地一跳,差點直接從嗓子眼跳出來。

我雙眼驚恐地看著那張臉。

臉上白花花一片,沒有五官,隻有一張肉色的臉皮。

他身子倏地傾了過來,肉白色的臉皮與我隻有幾厘米的距離。

雖然沒有眼睛,但我依然能感覺到,他在盯著我。

「你能幫我找找我的五官嗎?我找不到了。」他沒有嘴,但我竟離奇地聽到了他的聲音。

隻不過他的聲音像是上了發條的玩具,很機械。

我全身顫抖著,木訥地點頭:「好。」

見我應下,他便轉身繼續翻找,我耳邊儘是劈裡啪啦的翻找聲。

在這本就幽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的清晰,甚至有些瘮人。

沒法子,隻能幫她找,但每每想到自己找的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兩隻耳朵,我心裡就是一陣惡寒。

但沒有辦法,他是惡鬼,我是人,不聽他的,恐怕會被他立刻殺了。

忍著心裡的膈應,托著找到的最後一隻眼睛塞給了他。

他安上後,我傻了。

真的是我哥的臉!

我目光又無意間瞥見那人的頸間,那人的頸間竟長著和我哥一模一樣的胎記,是一個形似蘋果的胎記。

蘋果胎記上還有一道長條,看起來像是蘋果的枝條。

這就是哥哥的胎記,我絕不會認錯。

原來哥哥的胎記隻是一個圓溜溜的蘋果,上麵並沒有什麼枝條。

枝條是因為,小的時候,我認為哥哥頸間的胎記好玩,經常用筆在上麵塗塗畫畫。

有一次,我正塗畫時,身子沒站穩,筆尖紮進了哥哥頸間,也是從那時起,胎記邊留下了一道一厘米左右的長疤,看起來像是蘋果的枝條。

再轉過視線,看五官,確實是哥哥樣子。

「嬌嬌,長大了。」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讓我壓抑了整整六年的情緒瞬間崩潰。

我極力忍著馬上要奪眶而出的淚,問道:「你還記得我七歲那一年的生日那天,我乾了什麼嗎?」

這是隻有我哥和我兩個人才知道的秘密,絕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若是眼前的人能答出來,就應該確實是我哥。

那人擰著還不甚熟用的兩條眉毛,想了一會兒,答道:「我沒記錯的話,那天應該是你無意打碎了媽媽的香水,讓我去頂包,害得我被媽媽用掃把頭打了一頓。」

他又溫柔地看著我,「怎麼了?」

眼淚霎時決堤,我無聲大哭了起來。

撐著我身子的最後一口力氣也泄了出去,我癱坐在地,淚水一顆顆滾落,那道背影也在我的視線裡漸漸模糊。

我啞著嗓子問:「哥,為什麼不回家?為什麼拋下我?為什麼要呆在這個鬼地方不肯回家……為什麼……」

哥哥無奈地歎了口氣,慢慢蹲下身子,抬起手輕柔地撫摸著我的頭,一如小時候那樣。

他說:「哥哥不是不想回去,而是暫時回不去,嬌嬌想哥哥嗎?」

他眉眼含笑,聲音柔和,卻又攜著一絲蠱惑,如惡魔在耳邊低語。

我茫然地點頭,「想。」

「那嬌嬌陪哥哥好不好?」

他伸出手,拉著我起身,往黑暗裡一步步走去。

我腦袋裡空蕩蕩的,什麼也不想,木然地被他拉著走,像是一個被抽了靈魂的行屍走肉。

燈漸漸黯淡了下去,在身後忽明忽暗,發出「嗞啦——嗞啦」的聲響。

四周靜謐無聲,死寂之地不過如此了。

「叮——」一聲手機響,把我神智倏地拉了回來。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我掙脫開了他的手,掏出手機,點開信息。

是哥哥的信息,內容是:

「不要信他,他是假的!」

「快跑!」

我神智乍然清明,往後退了幾步,麵色驚恐地質問:

「你不是我哥!我哥呢?我哥很愛我,絕不會讓我陪著他呆在這個鬼地方!」

「你又是怎麼知道的隻有我和我哥兩個人才知道的秘密?」

那人低下頭,還不自然的嘴咧開一個陰森的弧度,「呀,被你發現了,既然發現了,就死在這裡吧!桀桀桀……」

一聲聲尖銳的笑聲,刺得我耳膜疼,也來不及多想,轉身拔腿就跑。

這一路,我連頭都不敢回,往電梯的方向快跑。

就在那人要追上來的一瞬間,我恰好進了電梯,就在電梯合上的一刹那,還聽到了指甲劃過鐵皮的聲音。

尖銳刺耳。

我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穩住了心緒。

如果剛才自己相信了那人就是哥哥的話,會怎癢?

是會沉迷在酒店裡,一輩子出不去?

還是被他活吃了?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總之看情況就是,酒店正用一切手段,阻止我發現真相。

而這一切恰好說明,我離真相已經越來越近了!

這時,手機又亮了,是哥哥的短信:

「按緊急按鈕」

我按下緊急按鈕,可惜毫無反應。

又按了幾次,依舊毫無反應,電梯屏幕上的在漸漸升高。

看樣子,電梯是要把我送回四樓,而四樓的走廊裡有好幾隻惡鬼,一旦我再次回到了四樓,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我神情變得肅穆,自己一定要在電梯再次回四樓前,按成功緊急按鈕。

可是明明已經按了很多次,都沒有反應,一定是方法不對!

我湊上前去,仔仔細細地觀察著電梯上的按鈕。

每一個按鈕都沒什麼異常,隻是位置有些錯亂。

比如從寫著「1」的按鈕卻在「-3」的下麵。

等等,位置錯亂,也就是說,按鈕上的數字對應的不是相應的樓層,這也就能解釋了,剛才我明明按的是「1」,結果停在了「-3」,隻不過剛才精神過於緊張,根本沒注意到這些細節。

那豈不是說明,我隻要按了在緊急按鈕位置的按鈕,便是按了緊急按鈕?

再一抬頭,此時屏幕顯示已經到三樓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毫不猶豫地按了上去。

不按也是死,還不如按一下,搏一搏。

我屏住呼吸,死死地盯著電梯屏幕,一秒又一秒過去,我的心也提了上來。

終於還沒等到4樓,電梯就停了。

我靠在鐵壁上,全身一軟,癱了下去,好險……

再睜開眼,電梯門開了。

「啪——」

我剛剛走出電梯,便被突然出現的婦女扇了一巴掌,扇得我偏了下頭,臉上火辣辣的疼。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那個婦女就一臉嫌惡地指著我的鼻子,咒罵:

「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麼樣子,一個男孩,天天穿裙子,不倫不類!」

我徹底懵了,低下頭,果真看到自己穿了一身白色紗裙。

紗裙的樣式是蓬蓬裙,而且有些破爛,裙邊還有許多油點子,沒被洗掉,一看就是穿了許久。

我腦子裡在飛速運轉,我不是女的嗎?怎麼成男的了?

而且我剛才穿的休閒長褲啊,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就變成了蓬蓬裙?

再抬起頭,視線掠過眼前婦女,看向她身後的鏡子。

鏡子裡的自己,留著短發,臉上畫著又紅又綠的妝容,尤其是腮上的兩坨腮紅,像極了熟透了的蘋果,很是奇怪。

婦女見我愣神,一把揪住我的耳朵,把我往洗手間裡拽,耳朵被她拽得生疼。

把我扔進了洗手間,砰地一下,關上了門,在門外吼道:

「把你臉上的那些花花綠綠洗乾淨了,不然就滾出家!」

門外的婦女一直在咒罵:

「一個男孩,天天鼓搗那些破娃娃和裙子,你看看那個男孩跟你似的。」

「天天男不男,女不女的,也不知道上輩子我造了什麼孽,生出來你這麼一個東西。」

「早知道我生的兒子是你這樣的,還不如一生下來就掐死。」

女人每罵一句,我的心便跟著抽痛一下,像是有一隻大手攥緊了心臟,讓我難受得喘不過氣來。

「生了你這麼一個東西,我真是倒了八百輩子血黴了!」

女人聲音漸漸遠去,想來是離開了。

這時,一滴水順著我的臉頰滑落,滴在手背上,冰涼。

可是不是我的。

懵懵地洗完臉上的妝容,這才看清了自己的容貌。

這個小男孩容貌清秀乾淨,白白嫩嫩的,五官輪廓也很柔和,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女孩,畢竟長得很秀氣。

也不知是哪裡來的濃霧漸漸升起,模糊了周圍的一切。

過了片刻,濃霧散去,才看清周圍的景象。

此刻的我,身穿一身洗得泛了白,皺皺巴巴的藍色校服,正站在一個黑乎乎的胡同裡,胡同不寬,目測不過不到三米的寬度。

而緊貼著我背後的是一片暗紅又粗糙的牆,牆麵凹凸不平,露出了牆裡一塊塊紅褐色的磚。

我很想離開,可是說什麼也提不動步子,一股沒來由的恐懼讓我緊緊貼著背後牆壁,粗糙的牆壁磨得我後背很疼。

即使如此疼得我額頭上冒出了冷汗,我也莫明其妙地想往後使勁靠,就好像牆壁裡才能給我一絲可憐的安全感。

「哥們兒,這個小娘炮果然在這兒乖乖地等著我們,哈哈哈……」

一股從心底騰升而起的恐懼,讓我後背又往後蹭了蹭,除了疼,無濟於事。

幾個人在黑暗裡漸漸走了出來,領頭的也穿著校服的一個人,抬起腿就往我臉上踹了一腳。

我後腦猛地撞在了牆壁上,一陣鈍痛霎時從後腦傳遍全身,疼得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後腦滲出粘膩,是血。

接下來,他們對著我就是一陣拳打腳踢,還夾雜著言語辱罵,仿佛在他們眼裡,我不是個人,而是連畜生都不如的東西。

過了半晌,他們打累了,見我早已鼻青臉腫,才往我身上澆了一瓶牛奶,吹著口哨悠哉遊哉離去。

而我身上仿佛被人拆了一樣,處處鈍痛,連呼吸都痛。

很怕疼,我隻能憋一會兒氣,在要憋死的時候,才敢張嘴貪婪地吸上一口空氣。

我就像是擱淺的魚,想活但沒有活下去的條件。

回家的路上,我頂著滿身滿頭的白膩的牛奶,低著頭走。

經過的同學,無不對著我指指點點,他們竊竊私語的聲音就好像故意說給我聽的一般,聲音不小:

「哈哈哈,你看那個人妖,又挨打了,哈哈哈……」

有人啐了一口,「活該!真是丟我們男生的臉,一副娘裡娘氣的樣子!」

「你說他不會是喜歡男的吧?」

「真的假的?咦——好惡心,我可得離他遠點。」

說不清的謾罵,就好似寒冬臘月裡的一陣陣刺骨的寒風,吹進了心裡。

我冷得全身麻木。

濃霧再升再散。

「老師,我兒子就交給你了,你可得治好他的精神病。」女人拉著我的手,衝一個男人說。

男人笑著應道:「這是我們的專業,放心,女士,我們一定會治好他的病。」

我哪裡病了?

我什麼時候病了?

接下來的187天,對於我來說,是噩夢。

那些魔鬼控製我的一舉一動,隻要稍不如他們的意,就會對我實施刑罰,輕則體罰,重則毆打。

為了給我治病,他們還給我進行了電療。

他們說,我之所以會有性彆認知差錯,明明是男孩卻喜歡穿裙子,完全是因為腦電波出了差錯。

而電療恰好能醫治。

他們把我綁上了一張冰冷的鐵床,監控我的心電圖,又在我的麵前擺了一個又一個很好看的裙子。

隻要我一激動,心電圖一有波瀾,他們就會用高壓電電我。

周而複始,沒有儘頭,一次次生不如死。

他們跟我說,這是有科學依據的,給狗一塊骨頭,它隻要一流口水,人就打它,時間長了,骨頭與疼痛形成了長時間記憶,狗就不流口水了。

後來,我病好了嗎?

在第188天的時候,我走出了那個地方。

後來,在189天晚上22:17的時候,我從一家酒店的頂樓跳下。

我死於2006年6月6日,16:16。

死後,我成了一個孤魂野鬼,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聲音,在我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問我:

「你甘心嗎?你明明什麼都沒做錯就被他們當成了異類,當成了發泄霸淩的玩物。」

「你以為你自殺了,他們就會受到良心的譴責嗎?」

「不,他們不會,他們隻會隨著時間推移,漸漸把對你做過的事,一點一點忘掉。」

「說不定還會在你死後衝你吐一口口水,說,‘真矯情,明明我們什麼都沒做,隻是開個玩笑,他咋就自殺了?也太矯情了吧。這種人還活著乾嘛?死了也是活該。’」

「所以想報仇嗎?」

他蠱惑著我。

「不想,我隻想見我哥哥。」我雙眼霎時清明。

那道聲音似乎愣了一瞬,格格笑了一聲,「你意誌還挺堅定,竟然沒迷失在幻境裡。」

「沒找到哥哥之前,我是不會死的。」

「我倒是好奇,你是用了什麼方法保持理智,這幻境隻要是人,沒有人可以在裡麵清醒。」

「我哥哥在哪?」我沒理他,目光直直地射向那道聲音的方向,問道。

「嗬,想見你哥哥?好啊,拿你自己來換。」那道聲音輕飄飄道。

「怎麼換?」

「把你的靈魂給我。」

「可以是可以,但我如何能信你?」

「你出生的那天恰好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你是至陰命格,隻要你死了,就會跟我一樣永生永世困在這裡替代我,到那時,我就自由了,那我還要你哥哥有什麼用?」

「好,我信你。」我又道:「不過我要跟你簽訂契約。」

那道聲音輕笑了一聲,「彆看你是個魯莽又能作的小姑娘,倒是聰明得很,半點也不肯吃虧。」

我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頗為不屑地輕哼一聲,「我魯莽?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個酒店有問題?可笑,要不是為了找我哥,我才不會踏入這個鬼地方半步。」

「行了,契約在這裡,你簽上便成了,任意一方一旦反悔,便會即刻消散。」那道聲音默了須臾,才道:「來吧,小姑娘,履行你的諾言吧。」

那道聲音隱隱有些雀躍,仿佛這一刻他等了許久。

「我還有一個疑惑。」

「問吧。」

「如果你想要我的命,可以直接殺了我,可是你沒有而是讓幾隻惡鬼來嚇我,又費儘心思搞了兩個幻境,一個是我哥,一個是你以前的遭遇。剛才我還想不通,現在想來唯一能解釋得通的原因就是,你們這些鬼並不能直接殺人,而是要先摧毀人的心智,等我們意誌薄弱的時候,你們才能趁虛而入,是不是?」

「你很聰明。」那道聲音很愉悅,又問道:「所以呢?你想問什麼?」

「我哥是個大學生,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你是如何讓他來到這間酒店的?又害了他。」

「關心則亂,你哥以為你會死在這間酒店裡。。」

「什麼意思?」我擰起眉,很困惑。

「我不過是讓你哥做了幾個夢,他以為他做的是預知夢,而在最後的一個夢裡你會來到這間酒店,從樓頂跳下,活活摔死。」

「不可能的!我哥是無神論者!他不會信的!」我神情有些激動,抻著脖子吼道。

那道聲音慢悠悠道:「如果前幾個夢都成真了呢?那最後一個夢會如何?他賭得起嗎?」

我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腦海裡儘是個哥哥手機裡的備忘錄:

「明天,妹妹會去書店,買回來一本《五年級輔助教材》。」

「明日,妹妹會被欺負。」

我苦笑一聲,「原來如此。」

那道聲音又道:「原本我打算,把你哥引來,再通過你哥把你引來,沒想到啊,你哥為了你竟然死也不離開,而是寧願永不超生,也要用自己的靈魂封住了酒店的大門,害得我又等了六年。」

眼淚如卸了閘的洪水,從我眼眶裡湧出,我握著轉運手鏈,哭得撕心裂肺。

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啊!

我哥哥是為了我才死的!

為了我,他呆在這個不見天日的鬼地方整整六年。

為了我,他甘願從世間消散。

為了我,他撐著最後一點即將要消散的靈魂,一次次地警告我!

為了我,他可以連命都不要,連投胎的機會都可以放棄。

為了我啊!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才顫抖著起身。

如果從一開始死得就應該是我,那我寧願用自己換哥哥回來。

我拿起筆,在契約上一筆一筆,簽上了我的名字。

我叫:蘇嬌。

放下筆,我看著麵前的小男孩,譏諷道:「你以為你是世界上最慘的人?」

「可是你忘了,你小的時候,歧視過一個白癜風患者,說人家是白斑狗,你忘了?如今的你,就是曾經的他。」

眼前的小男孩明顯變得恍惚,五官、肌肉像是凝固在了臉上一樣,似是在回憶。

是啊,人都是健忘的動物,總是會忘記自己做過的惡事,而那些自己受過的不公則會清清楚楚地記得。

我轉過頭,看著天邊即將要升起的朝陽,「說來也可笑,富人歧視窮人,健康的歧視病患,美的歧視醜的,自信的歧視自卑的,似乎隻有居高臨下的歧視,才能彰顯自己的了不起。」

「殊不知,我們這一生,數十年,終有一天,我們都會成為彆人眼裡的少數人,所以願歧視泯滅於即將要升起的朝陽裡。」

「媽,我是不是忘了什麼事?」蘇卿看著在廚房裡忙碌的背影,緊鎖眉頭問道。

「小小年紀,記性這麼差?彆想了,硬想也想不起來,今年可是16年,是你奶奶六十大壽,你奶奶就你這麼一個孫子,你們蘇家三代單傳,連個孫女都沒有,咱可千萬不能遲到,快走吧。」

「好的,媽。」蘇卿垂頭,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轉運珠手鏈,喃喃道:「忘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