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刺 我遭受了校園暴力,始作俑者是我……(2 / 2)

你相信嗎 俞不愚 28486 字 11個月前

我一直在解釋,可是沒有人聽。連我的至親都不信我,你說,我是不是很失敗?

隻有葉柔信我。

穆堯沒說話,我將風衣丟還給他。他沒接,「穿著。」

我不太想做化療,不想看到自己頭發掉光、瘦成皮包骨的模樣。

可我也有放不下的東西。

我將衣服披上,道:「送我回醫院吧,總歸不過是再多活幾個月。」

17.

也許是因為生病的關係,又或許是因為他忙,周大總裁很久都沒找過我的麻煩了。

那天穆堯將我送回醫院,「曲音音,不管怎麼樣,活著是最好的。」

我不說話,穆堯難得有個好臉色,「以後不要做傻事了。」

我抬起頭說我不,我可叛逆了,除非你讓我見葉柔。

我在這個世界孑然一身,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她男朋友叫成容,在單位是葉柔的頂頭上司,我見過一次。雖然我看他哪哪都不順眼,公司不大,人看起來也不精明,一緊張就結巴,但葉柔喜歡。

第二百五十次,我在心裡感歎她眼光真差。可人家自己挑的,除了祝福還能怎麼辦?

「曲音音,你最近在搞什麼?!手機一直關機,老娘聯係不到你差點就報警了!!!」

我絲毫不懷疑她會因為我左腳進門罵我一整天。

我認慫,「錯了錯了,事情太多了。」她明擺著不信,狐疑的看著我身後的穆堯,「你……」

「嘖。」她露出了然的神情,「也不怎麼樣嘛。」

穆堯是來看著我的,我知她誤會,但還是點點頭:「你說得對,他連狗都不如。」

這裡沒有說狗不好的意思。

穆堯:「……」

他瞪了我一眼,我挑眉,「我說錯了?」

穆堯不再理我,伸出手與葉柔相握,「你好,我是穆堯,是她的……」我補了一句,「黑心上司,穆扒皮。」

他放在身後的手捉住我的手腕,重重的握了一下,我咬了咬牙,對著葉柔假笑。

睚眥必報。

成容邀請我們一同吃飯,席間聽說他們婚禮的時間終於定下來了,就在國慶。

「恭喜。」我將手中的酒一飲而儘,對上穆堯頗不讚同的眼神,「我一定到。」

葉柔瞅了我一眼,「你必須到!不然我的捧花該給誰?」接著對著穆堯說:「你也必須來!」

窗外是靜靜流淌的江水,我擦了擦鼻血,平淡道:「最近上火,我去處理一下。」

葉柔並未生疑,我處理完畢,剛要從拐角處出來,聽她和穆堯在說話。

「說實話,我對你不是很滿意,菜不幫她夾,凳子也不幫她拉,她吃得這麼少你也不問,像個木頭一樣。」

她總能找出各種理由,就像我也曾經對著成容雞蛋裡挑骨頭。

穆堯:「……我下次注意。」

我很少見穆堯吃癟,還想聽一聽,站著沒動。

聊著聊著,話題逐漸跑偏。

「我們音音……其實一直是個倒黴孩子,以前被欺負了也悶悶的不說,最近幾年才開朗起來。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沒多久她爸就娶……算了我和你說這些乾什麼。」

「她以前經常受欺負嗎?」

葉柔來了勁,「那可不,被誣陷作弊、推人下樓,走路都會被人絆倒,課桌裡永遠都有垃圾……更過分的是後麵,當時我和她不在同一個學校,不然我肯定把那些人暴打一頓。一切還不是拜那個周書嶼和趙悅所賜!這兩人鎖死好吧彆出來害人了!」

我心說,你對麵坐著周書嶼的好兄弟呢。

哦還有趙悅,當年我和她同台競爭國賽名額,我贏了,可我也沒想到她的心眼這麼小。

技不如人,眼光也不行,喜歡誰不好,喜歡周書嶼。

葉柔喝了一口酒,「總之,你對她好一點,要是你惹她哭,我就、我就……」成容揉了揉她的腦袋,歉意的說:「她喝多了。」

隔著綠植,我看不清穆堯的表情。我走出去,笑著說,「走吧,明天還要上班。」

出門我挽住穆堯,他的身體一僵。我狠狠的掐了他一把,「敢露餡我就去劃你的車。」

「這違法!」

「嗯?」我手上的力氣重了些。

他戴上假笑麵具和成容他們告彆的樣子讓我的心情十分愉悅。

「我他媽真是上輩子欠你的。」穆堯開著車嘟囔,手被我掐青了一道。

他向來習慣開快車,我將副駕駛座位調低,不一會兒就昏睡了過去。醒來又在病床上,身上插著管子,仿佛砧板上的肉。

「音音……你醒了?要不要喝水?」

曲東沅一身西裝未換,討好的將溫水遞給我,我彆開頭不理他。

這算什麼。

打我的是他,說斷絕關係的是他,不來監獄看我的是他,現在又來討好我,那我曾經經曆過的,算什麼?

我將水砸在地上,杯子碎了一地。

「音音,爸爸錯了……」曲東沅緩緩彎下腰,將玻璃碎片撿進垃圾桶。他的頭發白了許多,我用蘋果砸了他的腦袋,「不是所有的道歉都會換來原諒。」

「七年前你乾什麼去了?七年前你乾什麼了?!你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這個代價為什麼要我承擔?!」

「音音……爸爸不是……」

「出去。」

照以往,我是不敢和曲東沅這麼說話的,我怕他打我。從小到大他笑的次數很少,對我一直都很嚴格。

秘書進來敲門,「曲總,會議還有三十分鐘開始,我們該走了。」

他見我不理他,抹了抹眼角,「音音,海市那邊有一個人的配型和你吻合,你看……咱們儘快把手術做了,怎麼樣?」

我歇斯底裡的將所有人趕出去,「不做!滾!都給我滾!」

「嗚嗚……嗚嗚嗚……」

室內隻剩下醫療機器運轉和哭泣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小小的呼喚從門口傳來。

「曲音音。」

我抬起頭。

「……洛芙?」

她怎麼會在這裡?

18.

洛芙高考結束後去了醫科大,現在就在這所醫院工作。她知道我在這兒住院,請人頂了夜班過來的。

世界真小。

洛芙是當年為數不多對我沒有惡意的人,我難得有了好臉色,「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之前逛街就遇到了,當晚加了個好友,一直沒說上話。

洛芙咬了咬唇瓣,「曲音音,對不起。」

這好端端的道什麼歉?

「當年我看到了,是趙悅故意摔下樓的,你還想去拉她來著。可是……可是她勢力太大了,我不敢說……」

「對不起……我一直想和你道歉,我應該站出來的,說不定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了。」

畏懼是人之常情,我可以理解。

況且這些事對我來說恍若隔世,當年的同學都散了,真相不真相的,其實沒那麼重要了。

沉默半晌,我說:「沒關係。」

其實我可以選擇不原諒,不過這件事她記了七年,對一個旁觀者來說,已經夠了。

往後也不必記得。

她和我聊了一些事情,直到她的同事催她回去,她說,「我有空再來看你。」

我點點頭,待她離開,我釋然的望著天花板,「真羨慕可以上大學的人。」

「羨慕就自己去看。」陰影裡走出來一個人,我翻了個白眼,「穆堯,你真閒的話去把村頭廁所的大糞挑了。」

19.

周書嶼有穆堯這個兄弟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他怕我亂說對周書嶼不利的話,經常往醫院跑。一邊同我吵架一邊幫我削蘋果,曲東沅旁敲側擊的問了兩次,我都閉口不言。

某天我開玩笑的問他是不是喜歡我,畢竟我和他都是成年人,又不是朋友,想不出其他理由。

「曲音音,你自我感覺未免太良好了些。」他白我一眼,「你脾氣不好,酒品不好,腦子有問題就算了,長得……也就那樣,我還看不上你,幫你隻是因為幫書嶼而已。」

我鬆了一口氣,「那就好,不然我掛了,說不定你還終身不娶呢。」

腦袋上被敲了一個爆栗,「少看言情小說。」

我不可置信的捂著腦袋,「你,打我?」

對方哼了一聲,「我就打了怎麼著?」

我一個枕頭打過去,「逆子受死!!!」

穆堯躲避不及,罵道:「我就說,誰娶了你誰倒黴!」

護士匆匆趕來,「哎呀曲小姐你怎麼站起來了,你還掛著針水呢,快躺好。」

「哦。」我乖乖躺下,鼻子又開始流鼻血,我麵色如常,對護士說:「麻煩給我拿身新的病號服。」

穆堯消停了,我堵住鼻子,接著掛水。不知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醒來的時候針水已經打完了,房間裡僅我一人,旁邊擺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瘦肉粥。

窗外湛藍的天空飛過一隻鳥,遠處有一小片七彩祥雲。

我難得有了好心情。

20.

國慶很快來臨,婚禮當天,我特地化了個濃妝,又戴了假發片,與穆堯一起來到了婚禮現場。

穆堯總是忍不住薅我的假發片,「我發現好多人都在用,商機啊。」

幾縷我自己頭發掉下來,我在桌子下踩了他一腳,他掛在臉上的笑容裂開。捧花不出意料的被拋給我,眾人的起哄,新人的祝福環繞在耳邊,雖然我知道自己可能沒什麼機會了,不過這樣的感覺還不錯。期間也有人因為我是曲家大小姐來找我的,都被穆堯擋了。

葉柔指了指在一堆老狐狸中間遊刃有餘的穆堯,壓低聲音問:「你們什麼時候辦?」

「……」我扯出一個笑容,「過幾年吧,我還沒玩夠呢。」

「也是。」她歎了口氣,擰了身邊人一把,「都怪你!我剛碩士畢業就結婚,花花世界都沒怎麼看。」成容隻是靦腆的笑,「好好好,怪我。」

她的肚子已經四個月,妊娠反應不嚴重,兩個月時才發現,成家的人也很重視。我見過她公公婆婆,都是很好的人。

我放心了。

走出會場已經很晚了,這邊不搞鬨洞房那套,大廳站起來一個人,「曲音音。」

周書嶼。

穆堯的手臂明顯一僵,我站在原地,「喲,周總,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他的臉色不好,眼眶紅紅,開了幾次口,終於叫了我一句。

「姐姐。」

姐姐。

以前周書嶼跟在我屁股後麵跑,總喜歡喊我姐姐。小糯米團子似的一個,玩累了就是我把他背回家。周雅麗當時在我家當保姆,總是讓他彆老給我添麻煩。我摸著他的腦袋說:「周阿姨,沒事的,我把書嶼當弟弟。」

周書嶼小時候很聰明,分明比我小兩歲,卻能看出來我的題有哪裡寫錯了。假期最後三天補作業,他一邊歎氣一邊幫我寫,老成得像是我那快要退休的班主任。

我們在同一個初中,當時有個男生喜歡我,給我寫了情書,周書嶼氣壞了,放學後就跑到教室門口等我一起回家,搞得大家都說他是「護姐狂魔」……

可是這些都是過去式。

一切都毀在那天晚上,我去樓下接水,親眼看到曲東沅去了周雅麗房裡,裡麵發出的聲音讓我有些無措,卻又仿佛明白了什麼。

我媽是個雷厲風行的女人,她迅速做好財產分割,拉上行李就走了。我跟在車子後麵追,但車子越開越快,很快就不見了。

不久後曲東沅二婚,沒有人通知我。我一個人闖進會場,眼前的一切刺眼又可笑。經過山上那件事以後,他就不叫我「姐姐」了。

我知道周書嶼一定知道了什麼,但我玩了一整天,累得要命。

「對不起。」

我走過去扇了他一耳光,清脆的響聲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有人認出他的身份,驚呼出聲。

「太遲了,周書嶼。」

遲了整整七年。

21.

真相大白的緣由來自一個人,我在國外出車禍,手指殘廢,也是拜那個人所賜。

那個人是周雅麗雇的,他們之間通過郵件聯係,周雅麗刪除了相關記錄,當時技術沒現在發達,也沒有人去查。

據說他事後輾轉回到國內,錢花光了以後又起了歹心,卻沒想到敲詐周雅麗的郵件被周書嶼看到了。周書嶼查了七年前的彙款記錄,發現周雅麗還開了一個外國賬戶,賬戶裡的一百萬被人分批提走了。

我大怒,「我就值一百萬?!」

警察叔叔扶額,「美金。」

歐元也不行啊!!!

周書嶼還沉浸在「我媽怎麼會雇凶殺人」的震驚中,我望著自己的左手,想到被告知再也拉不了小提琴的那段日子,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我那段時間分明過得很難,難到我差點沒走出來。

「我要告他。」

我曾恨不得生啖其肉。

……

處理完所有事情,天邊微微有一點光亮,我站起身來,卻突然眼前一黑。

「曲音音!」

「姐姐!」

耳邊有救護車的聲音呼嘯而過,我的意識還在,感覺自己被插上了好多管子,醫生說必須馬上手術。

「去找曲總。」

「用直升機去海市接人!」

「對方要加價?他要多少都給他!」

「曲音音,你一定要撐住,聽到沒有!」

……

一切就像大夢一場,我的四周都是黑暗,年少的自己站在我麵前,伸出手與我相握,「曲音音,你好。」

她背著小提琴,身上的校服還有彆人惡作劇留下的印記,長長的劉海遮住眼睛,看起來有些可憐。

哦,那時我正處在自我懷疑中,花了很久才與自己和解。

「我要死了是嗎?」

對方笑著搖搖頭,眼睛裡仿佛有星星,「我是來道彆的。」

「曲音音,事情結束後,按照你自己喜歡的樣子生活吧。」

眾人的呼喚由遠及近,我的耳朵動了動,她望著黑暗的虛空,戳穿我:「你喜歡穆堯,對不對?」

我白眼一翻,「得了吧。他以前欺負我欺負得那麼慘,我不過是看他陪我喝了幾次酒,吵了幾次架,才稍微原諒了他一點。」

「他說了,他不會喜歡我的,那我為什麼還要在一棵樹上吊死?你看你曲姐是缺男人的人嗎?」

她噗嗤笑了,眼睛笑成了月牙,「嗯,不愧是你。」

我突然發現自己以前還挺可愛的。

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呢?

我笑出淚來。

「我以後要去看世界,要談很多段戀愛,要來一段跨國奇遇,要去吃每個地方最有名的餐廳……」

她抱著雙腿聽我說,不時問我:「還有嗎?」

最後,我的腦袋瓜子實在想不出來彆的了,說:「沒有了……吧。」

「真羨慕你,曲音音。」她最後抱了抱我,「記得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彆為了不值得的人難過,快點好起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你真的是我嗎怎麼這麼囉嗦知道了知道了。」

「未來的我,再見。」

「嗯,再見。」

22.

半年後——

我一個人坐上了飛往埃及的飛機,親眼看到了雄偉的金字塔。我找好角度拍了一張照片發給她,收到了好幾條59s的語音。

她在家裡奶孩子,不用打開聽也知道是吐槽我的話。

旅行的錢是曲東沅給的,夠我玩遍全世界。我沒有告訴他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把這筆錢當做了他對我的補償。

每次回國他都會來接我,每次出國他也會來送我,有一次洛杉磯下著大暴雨,我的航班剛取消,他安排的人就到了我麵前。

我接了他的電話,除了「嗯」什麼都沒說,最後我聽到他的哽咽,緩緩掛了電話。

周書嶼以我的名義辦了一個基金會,用來資助貧困山區的老人孩子。一開始我不理他,後來我意誌不堅定,他拿著刀往自己身上劃的時候,我沒忍住去攔了,於是他邊哭邊笑邊道歉,被穆堯狠狠的踹了一腳。

穆堯和他打了一架,周書嶼單方麵受虐,肋骨都斷了兩根。

可是他還是屁顛屁顛的要來照顧我,我有次睡得不太沉,聽到他對著我說了好多道歉的話。不斷有以前的同學加我,還被拉進了同學群。聽某個人說起趙悅,她進了娛樂圈,紅得發紫的時候被扒出來是個慣三,還是校園暴力的主使,現在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女王。

打了馬賽克的照片底下一片汙言穢語,我卸載了微博,再也沒有登上去過。

還有穆堯。

他不忙的時候會來醫院看看我,不過我倆每次見麵都要吵架。線下吵完線上吵,吵了以後約出來吃飯,除了不讓我喝酒,一切好說。

他看著茶樓下駐足等待的周書嶼,問我有沒有原諒他。

「我不會原諒他,永遠不會。」

可是看他被無賴碰瓷,被大媽圍在中間指責,被狗仔拍照,我還是會下樓作證並報警。

「曲音音,你一直這樣嗎?」

我想了想,照實說:「我隻是見不得彆人被冤枉,那種感覺……真的很糟糕。」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本心。

在這個世界上,抹黑一個人很容易,嘴巴一張一合,哪怕芝麻都會被說成西瓜。當初我被校園暴力時沒有人站出來為我說話,任憑謠言發酵得越來越厲害。縱使我討厭周書嶼,可他被一群人圍在中間指責又走不了的樣子,和我以前的樣子重合了起來。

我想我該是眼花了,居然從穆堯眼中看到了心疼。

再看,又什麼都沒有。他輕嗤道:「你莫不是當曲氏的法務部和公關部是吃乾飯的?」

「……哦,我忘了。要不,咱們撤?」

穆堯歎了口氣,什麼都沒說。

後來我約他去旅遊,他無奈的指給我看桌上壘成山的報表,「大姐,這堆東西沒解決,我哪都去不了。」

也就是在這時,我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件事,「我想養狗,你有推薦嗎?」

「……彆養藏獒,其他隨意。」

我了然。

真虧他以前還拿狗嚇我。

於是我第二天送了他一隻藏獒,穆堯打電話罵我的時候我正準備登機。

「曲音音,你大爺!」

周書嶼也不是一點用都沒有,他和我說過,穆堯小時候去參加宴會,不小心踩了主人家的藏獒尾巴,狗在後麵追他在前麵跑,最後在人家鐵門上表演了一出「自掛東南枝」,直到宴會結束才被人發現。

「姐姐,我……」

「周書嶼,曲氏就拜托你了,我沒什麼商業頭腦,負擔不起那麼多人的未來。」

我隻有高中學曆,曲氏在我手上不玩脫了才怪。況且我也不想學那麼多知識,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自然是怎麼舒服怎麼來。

這個擔子很沉,在其位,謀其職,周書嶼想要扛起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周書嶼,就到這兒吧。」

「再見。」

穆堯番外

1.

從眾人口中了解曲音音並不是難事,穆堯雖然不是南中人,可稍一打聽就知道她的「風雲事跡」。哪怕她畢業了,流言也是隻增不減。

原本這個女孩與他沒有任何關係,頂多也就是聽聽八卦,可後來,周書嶼在停電的教室裡突然昏厥,問了曲家的傭人才知道,是曲音音害的。曲家太太的死亡也和她脫不了乾係,彼時他少不更事,滿腔熱血無處發泄,罵了曲音音好長一段時間。

少年時期,很多人總是聽風就是雨,穆堯自認為不是一個愛非議彆人的人,卻還是評價道:「被全校孤立的人,恐怕是本來就有問題吧。」

再見曲音音,是周書嶼聽說她出獄,專程來請他幫忙。麵對「害死」自己至親的人,任何人都無法保持理智。彼時的周書嶼恨不得她死,和現在的周書嶼簡直判若兩人。

穆堯看著黑暗中還亮著的那台電腦,關上了電閘。

「啊!我沒保存!」曲音音哀嚎起來。穆堯有些幸災樂禍,供電恢複,她垂頭喪氣的打開電腦,打了個電話。

「柔柔,我今晚上又得加班……剛剛停電了,我文檔沒來得及保存。」

委屈巴巴的。

穆堯轉身下了樓。

曲音音在公司受欺負,他是知道的,甚至他以前也欺負過她。可曲音音總是一聲不吭。

「包子似的。」他和周書嶼打電話時這麼評價,周書嶼淡淡道:「倒是和以前一樣。」

以前曲音音受欺負,也是默默忍受。

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當看到曲音音甩了文靜一巴掌,他竟不由自主的笑了。

還是有點脾氣的。

不管怎麼說,潑水這件事,過了。

可後來,穆堯才知道,曲音音身上發生的每一件事情都比被潑水嚴重得多。他聽葉柔講她的過去,他看到周書嶼打她,聽說她跳進湍急的溪流裡,每一件事都超過他的認知,得知曲音音被登山的好心人送進醫院,他嚇出一身冷汗。

周書嶼又發病了,這回甚至請來了外國的醫生。可他不知怎麼的,沒去周書嶼那邊,反而去看了曲音音。

「萬一她死在醫院,書嶼不得遭殃?」他是這樣想的。

曲音音白了一張臉躺在床上,穆堯莫名的有些焦慮。

其實她也就小他幾個月,但那雙眼睛裡卻什麼都沒有。總是用一副鎧甲包裹住自己,做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他扔下合作方來醫院看她,可她不領情,還和自己吵架,氣得穆堯把削好的蘋果扔進垃圾桶。

2.

曲音音生病了。

原本他不應該再管她,可世界也就這麼大,他看到曲音音趴在江邊的圍欄上,擔心她受不了打擊。然後,他人生第一次看到一個女人發酒瘋,白嫖了他兩瓶紅酒,還不給他喝!

她和他吵架,要求自己陪她見閨蜜,還要被她閨蜜評頭論足,穆堯臉上笑嘻嘻,心裡mmp。

「我們音音,其實一直都挺內向的,受了欺負也不說,以後……還得拜托你。」

穆堯心說她和我吵架時那樣子可不內向,卻還是答應了下來。

後來,他聽到那個小護士和她道歉,得知事情的原委,她輕輕的說「沒關係」。多少年的委屈就這麼輕描淡寫的揭過,後來她說:「我都要死了,何必用枷鎖綁住彆人呢?」

或許這才是曲音音。

她敏感,心軟,堅強,一次又一次的站起來,害怕自己的經曆成為彆人的經曆。

傻子一個。

他往醫院跑得越來越勤,和她鬥嘴也成了枯燥工作的調味劑。曲音音狐疑的問:「你是不是喜歡我啊?」他一口水噴出來,耳朵微紅,「你在說什麼屁話?」

「你脾氣不好,酒品不好,腦子有問題就算了,長得……也就那樣,我還看不上你,幫你隻是因為幫書嶼而已。」

這話說的他心虛極了,眼睛不自在的亂瞟,曲音音卻鬆了一口氣,「那就好,不然我掛了,你說不定還會終生不娶呢。」

穆堯沒來由的冷笑,「放心,老子娶十個,不,十八個。」

曲音音的眼神像看渣滓:「呸,渣男。」

3.

總歸不過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穆堯認為,曲音音這樣的人,不太可能做出推人下樓這樣的舉動來。

就和電視劇一樣,一切真相大白那日,曲音音病情突然惡化,手術室的燈亮了二十多個小時。

穆堯第一次打了周書嶼,可他明白,連自己也該打。周書嶼沒有還手,曲父冷眼旁觀,到最後終是不忍心,「停手。」

保鏢把他們分開,穆堯第一次感到無力,他緩緩的從牆角滑落,眼睛看著那個鮮紅的【手術中】。

曲音音,我求求你了,一定要挺過去。

後來,手術成功。

曲音音太瘦了,穆堯偷偷將她掉落的頭發藏起來。她是愛美的,化個妝都要兩個小時,還喜歡貼假發片,穆堯看她用生薑洗發水洗頭,提醒了一句:「生薑洗發水不能長頭發。」

曲音音動作一頓,一臉嫌棄,「直男懂個錘子。」

「直男怎麼了?直男吃你家大米了?!」

他們似乎什麼事都可以吵,周書嶼沉默的看著他們鬥嘴,垂下眼簾。

曲音音說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周書嶼。

曲音音替周書嶼解圍,把碰瓷的和那幾個大媽罵了一頓。

曲音音送了一隻藏獒給他,不用想也是周書嶼的主意。

曲音音約他去旅遊,他沒去,對著擠壓成山的報表感覺自己遲早發際線後移。

「申潔,幫我網購這個牌子的生薑洗發水。」

申潔:「……好的。」

生薑洗發水的味道不太好聞,穆堯一晚上都在做夢,夢見曲音音和他吵架。第三天,連續加班二十四小時的他腦子不太清醒:「曲音音,你去把……」

意識回籠,穆堯抿了抿嘴唇,「申潔,你去把我桌上的那張財務報告拿來。」

……

曲音音環遊世界的第三年,他去威尼斯開會,曲音音的朋友圈更新。威尼斯很小,他們在大街上偶遇,曲音音頭上帶著花環,脖子上是一台看起來就很重的相機。她說:「我很開心,在異國他鄉還能見到你。」

廢話,也不想想老子在這裡蹲了幾天。

她給他看相機裡的星空,海岸線,金字塔,日出……剛開始就是瞎拍,到後來,每一張都是能展出的級彆。

曲音音的眼裡有了光,亮亮的,比星星還漂亮。

他望著嘰嘰喳喳的曲音音,感到心裡空了三年,突然就被填滿了。穆堯翹起嘴角,「怎麼,你男朋友呢?」

「說起這個我可就不困了啊。」三年不見,曲音音吹牛逼的功力更甚,「穆堯,我每到一個國家,就會談一個男朋友,現在可能談了有二十八九個了吧。」

穆堯:「……」

穆堯:「渣女。」

曲音音:「嗬,某人不是說要談十八個嗎?」

穆堯煩得很,「彆急,現在已經十七個了。」

他在威尼斯待了三個月,曲音音也在這裡待了三個月。

某天曲音音大中午都過了還在賴床,分明前一天還約定好去劃船,他在門口等得不耐煩,推門進去。

「曲音音,太陽曬屁股了,起床!」

「曲……音音?」

曲音音的身體已經冷了,披著毯子,整個人歪倒在椅子上,陽光下,她的睡顏安靜恬然,仿佛夢見了什麼美好的東西。水上飛過幾隻鳥,下麵有人求婚成功,眾人歡呼起來,所有人都在祝福他們。

穆堯站著沒動,直到太陽消失,他輕輕將頭枕在椅子上,淚水落在她的手心。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啊……曲音音。」

4.

聽說人在臨死前都是有預感的,穆堯收到了曲音音給自己寄的信,寄信的時間是在一月前。葬禮沒有多餘的人,曲父哭得撕心裂肺,周書嶼緊緊的抱著盒子不鬆手,穆堯也沒看到她口中的「二十八個男朋友」。她的相機裡都是自己的照片,一張合照都沒有。

「騙子。」

穆堯打開信,信的邊角有一抹暗色的血,估計是不小心沾上去的。

「穆堯,平時開車慢一點。你開車太快了,每次都甩得我頭暈。」

曲音音被葬在一處有湖有山的地方,她喜歡曬太陽,那兒景色不錯,穆堯去了好幾次,每次說話時都會停頓一下,仿佛曲音音會跳起來和他吵架。曲父在事後身體便不大好了,周書嶼改姓曲,正式接管集團。

三十歲那年,他去談了一個合作,合作對象是個法國人,邀請他聽了一次音樂會,台上的小提琴手是個華人,臉型有些像曲音音。穆堯猛的想起,曲音音很喜歡小提琴,手機裡全是小提琴曲。

明明是歡快的音樂,他卻抹了把眼淚。

三十二歲那年,他險些出了車禍,幸好車速不快,他想起曲音音在信中的叮囑,笑了一下,眼眶發酸。

三十五歲那年,他在商場視察時遇到了一個人,夾槍帶炮的樣子總讓自己想到曲音音。

那個女生叫謝雙,他出麵解了圍,後來才知道她是謝家的大小姐。她比曲音音熱烈得多,也直接得多,經常在各種場合表達自己的喜歡。

「穆堯,我喜歡你!」

長輩催他結婚,他一個人坐在兩邊喝了兩瓶紅酒,紅酒是當年的那個牌子,三十多塊,劣質得很。旁邊有情侶在打水漂玩,他站起身走了。

婚禮辦得隆重,宣誓之前,他看到曲音音站在教堂門口,微笑著衝他擺了擺手,然後轉身消失不見。

穆堯有一瞬間的愣神。

那年的對話還在耳邊,曲音音問自己是不是喜歡她,穆堯講「你在說什麼屁話」,曲音音愣了一下,釋然的笑了,「那就好。」

那就好……

他仿佛明白了什麼。

穆堯在賓客的起哄聲中攜起新娘的手,走向他們的未來。

這個未來,沒有曲音音。

後來,妻子難產早逝,他獨自撫養女兒長大。

他再也沒有夢到過曲音音。

24.周書嶼番外

周書嶼養了一隻藏獒,名字叫做「康康」。原本這隻藏獒是曲音音送給穆堯的,穆堯這幾年總是全世界亂跑,生怕沒人陪康康玩,就將康康寄養到了他這裡。

康康很聽話,周書嶼經常看著康康發愣。曲父拄著拐杖走進他的辦公室,他喊了一聲「爸。」

曲父微微點點頭,「那群老頭子堵著不讓我走,我來你這兒睡個午覺。」接著他又和康康打招呼,「你今天也來啦?」

康康叫了兩聲當做回應,周書嶼微微點頭,「我去給您拿毯子。」

「說起來,音音的生日要到了。」曲父看著地板上打呼嚕的康康,平靜的說,「我做夢夢見音音,她說去年那家的蛋糕好吃,今年也定他們家的。」

曲父嘟囔一句,「也不知道今年她回不回來。」

去年曲音音的生日,她吃了一塊帶草莓的蛋糕,輕輕的說了一句「好吃」,曲東沅便記下了。

其實,仔細算來,曲東沅給曲音音過生日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過來。周書嶼是九歲到曲家的,在母親的要求下,曲父每年都會給自己過生日,沒和曲音音鬨翻之前,她也會捧著禮物對自己說生日快樂。

她母親工作忙,父親也疏忽了,她悄悄對自己說過,「弟弟,我好羨慕你,有周阿姨陪你過生日。」

彼時周書嶼將最大的一顆草莓給了她,她過生日的時候,周書嶼和她一起偷跑出門吃了肯德基,回來被家長們罵了一頓,是曲音音挨的罵。可她揉著因罰跪而變得僵直的腿,笑嘻嘻的問:「弟弟,蛋撻還有沒有?給我吃一個。」

再回憶,就是些不太好的事。當年他將曲音音打暈鎖在器材室,其實自己一直在門口等著,等曲音音害怕,等曲音音哭。可曲音音安安靜靜的,始終不哭不鬨。

多年以後他才知道,曲音音不哭不鬨,是因為早就看到了他。他醒來是在家裡,想到曲音音還在器材室,想要跑回學校,被周雅麗攔住。

「書嶼,外麵這麼黑,你彆出去了。」

「可曲音音……」

周雅麗像是沒聽到一樣,留下一句「聽話」就反鎖了房門。

其實很多事情,早就有端倪可尋。

曲音音被校園暴力,與他脫不了乾係。聽到同學的編排,他會下意識的想要反駁,可母親殘廢的下半身提醒他,這是她該還的。

曲音音在外人麵前越來越沉默寡言,彆人欺負她,她也不反抗了。曲音音的校服背後被人塗了斑駁的顏料,周書嶼在衛生間門口看著,他說:「曲音音,你給我媽道個歉,我就幫你。」

曲音音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冷笑了一聲,「我和小三道什麼歉?」她的眼神倔強,那衣服總是搓不乾淨,她搓得手都起了水泡。

周書嶼一腳踹翻盆,洗衣粉水漫了一地。

周書嶼發現,其實他和曲音音之間愉快的事真的很少很少,可偏偏那麼清晰的刻在腦子裡,隨著時間的推移曆久彌新。

回憶被曲父的鼾聲打斷,他將手機調成振動,不一會兒,電話響起,他走出門接了。

「你說……她怎麼了?」

穆堯隔了好一會兒,語氣哽咽:「她走了。」

手機的屏幕摔裂了,曲父被驚醒,看到他的反應瞬間明白了什麼,抖著聲音問:「怎麼了,是不是音音出了什麼事?」

「阿嶼!你說話!是不是音音出了什麼事?!」

周書嶼跪在地上,康康不明所以的跑過來,舔了舔他的臉。

淚水大顆大顆的落下,心臟疼得無以複加,他捂住胸口想要支撐自己站起來,腦袋裡卻一片空白。

手術……手術不是成功了嗎?

他把自己鎖在辦公室裡,有電話打進來,勸他節哀。

節……什麼哀?

節什麼哀?!

「姐、姐姐……曲音音……」

不知過了多少久,他從自己的床上醒來,管家候在一邊,「少爺……大小姐給您寄了信。」

他慌亂的打開信封,上麵的字不算太好看,但運筆卻瀟灑乾脆。

「我又開始流鼻血了,醫生說的五年我沒捱過。但是這幾年我過得很好,沒有什麼遺憾。有幾件事要拜托你……」

曲音音誇他有本事,讓他把曲氏做大做強,托他給曲東沅養老送終。

曲音音說,如果穆堯結婚的話,請他代替自己出席穆堯的婚禮。還讓他在葉柔的孩子上小學時送上一筆獎學金。

曲音音對他說了抱歉,希望他好好治療心理障礙,早日康複。

「等到這些事情你都做到了,我再考慮要不要原諒你吧。」

多年後,他辦完曲父的葬禮,又從懷裡拿出那張發黃的信。

他在一處有湖有山的地方將信紙點燃,信紙化成飛灰隨風而散,他望著墓碑上的照片,緩緩的跪了下去。

「姐姐,你說的事情,我都有好好做到。我蓋了很多所希望小學和醫院,設立的基金會幫助了很多白血病人……這些都是以你的名義做的。」

他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到最後,他輕輕觸碰著冰冷的石碑,小心翼翼的問:「姐姐……你原諒我了嗎?」

他等了很久很久,直到太陽下山,月亮升起。

沒有人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