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舟車勞頓,她們又回到三江鎮。
熟悉的吊腳樓,熟悉的山青水綠,熟悉的阿姐阿哥,同樣熟悉的還有他們的異樣眼光。
一切好像沒變,但又不同了。
麻安然離開前,他們雖是內心恐懼,但隻會在背後議論,畢竟所謂傳言隻是猜測,不會真的有人表現得明目張膽,把情緒反應直接展示給麻安然。
大家以一種“你知我知,你瞞我瞞”的心態,維持這個多年的秘密。而如今麻婆婆不在了,麻安然不過是離開了十幾日,再回到三江鎮之時,所有人的目光不再收斂,心照不宣的秘密被毫無準備地揭開。
第一道難關,是拉拉渡的船夫拒載。
船夫是位老爺爺,皮膚黝黑,哼著小曲兒,等待遊客上船。吳恙第一次見到時,以為是沈從文筆下的爺爺從書本裡走出來了,和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樣。
還是不一樣的,這個老頭比較可惡。他右手拿著帶凹口的木杵,左手搭在貫通兩岸的鐵絲上,吆喝了兩聲,“遊客兩塊,先給錢再上船,人齊就開船。”
船裡空位還挺多,可他看到麻安然之後,立刻改了口,“上不了,坐滿了。”
這個場麵是在麻安然意料之中的,即便龍吉能讓婆婆的死因不傳出寨子,但寨子裡的人可不會當無事發生,如今怕是全寨的人都知道她是蠱師了,對她的態度自然是會有所不同。
隻是沒想到他們竟然不是嚇到扭頭就跑,而是一副要把她趕出三江鎮的氣勢淩人。
怎麼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麻安然還在思索著,沒有出聲回應,吳恙可咽不下這口氣。
“那麼多空位,你說滿了?你是不是拒載,就是不想讓我們上船!”
“這船是我的,我說滿了就滿了,不僅這趟滿了,下趟也滿了。”船夫沒急著開船,反倒是坐在船頭,點起一根土煙。
船裡的遊客不明所以,本地人則默不吭聲。
“麻煩借過一下。”後麵排隊的小情侶冒出來,超過她們直接踏上了船。
船夫一麵吐著煙氣,一麵對他們說:“兩塊,兩塊,現金掃碼都可以。”
什麼坐滿了!這擺明就是針對她們!
吳恙氣得直接擼袖子,要上去好好“理論”,“你……”
麻安然一把將她攔住,“算了,我們換條路走。”
她一手推著行李箱,一手拎著自己的包,往反方向走去。吳恙還在氣頭上,見她已經走遠,隻好對老船夫甩了一個惡狠狠的眼神,便追了上去。
麻安然帶她走的是山路,比坐船要遠得多,何況都是坑坑窪窪的小路,行李箱的輪子不堪重負,儼然一副要報廢的樣子,滾軸的聲音聽上去是被碾壓後的求饒。
“哢噠——”
終於,還是報廢了。
吳恙的臉上寫滿了委屈,委屈的不隻是輪子,更多的是她們平白無故要繞遠路,而麻安然在麵對這些區彆對待時,那股熟練的勁,還能如此心平氣和。
她肯定受過很多委屈,受過很多歧視吧。
“你乾嘛?你該不會要哭了吧?”麻安然看到她眼角的晶瑩剔透,“箱子壞了,我賠你一個就是了。”
吳恙就這麼站著,咬著嘴唇,不說話。
“怎麼了?是不是走得累了?那我們休息一會兒。”
麻安然看了一眼她的腳,又覺得不禮貌,匆匆將目光收回。
“你是一直都這樣嗎?”吳恙問。
“哪樣?”
“他們欺負你,你不反抗,不吭聲,任憑他們在議論你,誤會你,歧視你。”
吳恙的話戳中了她的心裡的傷疤,她明明把這塊疤遮掩得極好了。
“明明是你在保護他們,保護大家,可他們不分青紅皂白,好心當作驢肝肺……”
吳恙心裡有許多憤憤不平,可話還沒說完,就被麻安然打斷了。
“那又怎麼樣呢?有些事情是不被理解的,有些人注定是孤獨的。蠱毒,孤獨,就是這個道理,沒什麼好與外人說的。”
“彆什麼都學,諧音梗隻會害了你。”
本來很嚴肅的低氣壓,莫名其妙被諧音梗破了功,差點給吳恙氣笑了,沒繃住,脫口而出。
“什麼是諧音梗?”麻安然傻愣愣地問。
“就是被你氣得腦梗了!”
吳恙一麵忍住沒翻出去的白眼,一麵去提壞了的行李箱,想給她減輕負擔。
“我什麼時候氣你了?”
麻安然不動聲色,自然而然的從她手中接過行李箱,把自己輕的包遞給她。
“自己體會吧。”
兩人收拾好心情,繼續上路。
原本她們可以在晚飯前到家的,這一路輾轉導致她們到家時已經天黑了。
樓梯口貼著一張黑字白紙,吳恙還沒來得及看清是什麼,麻安然迅速將其撕得稀碎,什麼也沒說,提著箱子上了樓。
上麵寫著:不祥人,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