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步行至江邊,麻安然先一步到達,正等著拉拉渡靠岸。
拉拉渡的船夫依舊是昨天那位,見到麻安然的第一反應,對著空氣說了聲“晦氣”,看到她身後跟著的是龍吉,立馬轉變了態度,吆喝著:“吉伢子,過江哇?”
龍吉雖是苗王,但不會擺架子,屬於好相處和善的類型,也實實在在為大家謀福利,所以寨民們都很喜歡很信服他,特彆是在一些長輩麵前,更是低姿態有禮貌。
“是哇!石叔,吃早飯了嗎?”
“吃了,吃了。你呢?”
“吃了,吃了。”
他們一來一往,生硬的寒暄著,麻安然站在一旁,沒有任何要參與的意思。
“這是去哪哇?”船夫斜眼瞥了麻安然。
“去辦點事,辦點事。”龍吉絮絮叨叨,重複自己說的話,好似在掩飾心慌。
小地方的生活有煙火氣,鄰裡走動頻繁互幫互助,但也有不好地方,比如說現在,人們總是張口就問,似乎彼此之間沒有秘密,也不會覺得問一嘴就是冒犯。
船靠岸,麻安然跟著龍吉上了船,船夫即便是百般不願,也得給龍吉麵子。
時間尚早,遊客不多,若是等到人滿,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龍吉給船夫遞了煙,“石叔,開船吧,有點急。”
船夫歎了口氣,把接過的煙彆在耳後,又將木杵的凹口扣在鐵絲上,一手用力往前拉,一手在後麵扶著,就這樣以人力的方式,將船開動起來。
船夫一麵熟練地劃船,一麵和龍吉聊家長裡短,說的都是些麻安然不關心的話題。麻安然一言不發,隻是看著水麵蕩起一圈圈波紋,逐漸遠去,慢慢恢複平靜。
迎麵而來微涼的風,卷著青山碧水的清新,和煦的陽光是大地的麵紗,濕潤的空氣裡不染灰塵,她深呼吸一口氣,頓時覺得心曠神怡,整個人都清醒許多。
人清醒了,思維也開始活躍起來。
不對勁!事情沒那麼簡單。
她用餘光掃了掃船夫,想起他昨天那副猖狂的樣子,如果僅僅隻是罷免了她祭司的職位,他不至於這般囂張,畢竟大家應該都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因為她是蠱師,會製蠱、下蠱。
那麼,大家應該更害怕才對,除非有人承諾了他們。
一下船,麻安然迫不及待問龍吉,“廖瑩阿姨,是不是還說了彆的?”
龍吉麵色一改,又支支吾吾起來,“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其實那天很多人看見了,我能讓大家不外傳,但阻止不了他們閒言碎語,所以寨裡現在都確定麻婆婆死於中蠱,也默認你會下蠱。是大家反對你繼續當祭司,還說要把你趕出去,是我和你廖瑩阿姨給大家承諾,你不會下蠱害人,而且騙他們說廖瑩會解蠱,他們才同意你繼續住在寨裡。”
婆婆死的時候,她已經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了,即便早已做過心理預設,想過各種各樣的可能性,不會被這些流言蜚語而擊倒,可沒想到“這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還是會受到打擊,心裡會覺著堵得慌。
“那石老頭是不是欺負你了?給你甩臉了?”龍吉突然情緒有點激動,雙手叉著腰,怒氣值飆升,“還有誰給你臉色看了,你告訴我,我非得好好教訓他們不可!”
麻安然一回頭,看見龍吉滿頭大汗,雙鬢染上了花白,一年四季帶著笑意的臉,頓時變得嚴肅且悻然。
“沒有。快走吧,不是說很急嗎?”
龍吉清楚麻安然的性格,寧願把委屈憋在心裡,也不願向人示弱,如今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將來的路更是不好走,他不忍心又無能為力,隻能在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上,挽救彌補一些。
“你要是不痛快了,可以和我說。”
麻安然很少來這個寨子,對這邊的路況不熟,龍吉倒是很熟悉的樣子,走到一處毫不起眼的吊腳樓前,和門口看守的人打了聲招呼,便帶著麻安然直接上了樓。
推開門,剛剛那股清新味蕩然無存,像是誤入了常年無人清理的下水溝,一陣惡心難聞的惡臭傳來。龍吉受不了這股刺鼻的味道,儘管捂住了口鼻,依然擋不住,叫他直發昏。
麻安然早已習慣了這種味道,她走近屍體,蹲在一旁,仔細查看。
死者是個三十五左右的男人,穿著打扮顯然不是苗寨的人,而且從布料來看價格不菲,黑得發油的複古方頭皮鞋,熨得筆直的煙灰西裝褲縫,純棉白襯衣已染得滿是血。
這樣精致的打扮下,男人全身烏黑,黑紅的血管暴起,七竅流的血已成血痕,眼球突出仍有血絲布滿,顯然死前經曆過一番痛苦掙紮,更突出的是他的腹部全是發黑的血。
麻安然拿起旁邊用過的木棍,在他的腹部翻了翻,正如龍吉所說,他已穿腸爛肚,確實是中蠱而亡的症狀,但他沒發現另外一件事。
這個男人,少了一個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