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第三次看見同一棵樹的時候,就知道我今天怕是出不去了。
我攥著手裡的一堆符紙,默默在心裡埋怨師傅。一想到握下山時師傅說的話,我就氣得牙癢癢。我原本再師門當中就算是個湊數的,平常練功啊考課什麼的從來不去,能躲儘躲。可誰曾想這次的任務,師傅就讓我一個人下山呢。
“阿晴啊,你跟著我也很久了,在道法上還一直沒有什麼建樹。可為師看你也是有慧根的,不該就這麼荒廢了去,你且下山曆練一番,待尋得一個機緣,那你便可悟通了。”
師傅他老人家都話還在我耳邊回響,可在我聽來有如蚊子的雜音。什麼慧根,什麼機緣,估計通通都是他老人家編出來哄騙我的。畢竟我們家每個月還給師傅那座小破廟送點兒香火錢呢。
眼下我就是接了附近農戶的單子且要來驅邪,可誰曾想著主顧在山裡,而我又不認路,這一來二去,就耽擱了時間。眼瞅著太陽快要下山了,秉持著小命要緊的箴言,我打算找個看起來可靠一點兒的地方,睡上一覺再說。
這片林子雖不大,但植被卻茂密得很,那古樹參天似的高,地上還攀附著些藤蔓,一個不小心就能把人給絆倒。我瞧著四下無人,不由得有些心驚,聽得師傅說江南一帶有些沒人的深山老林有點兒邪門,特彆是到了晚上,很多孤魂野鬼會出來遊蕩。我雖說也並沒有感到多害怕,但也實在不想跟他們大眼瞪小眼。
照說乾我們這行的人什麼沒見過,但總歸是想討個好兆頭,往日這些東西也是能避則避,我就想著趕緊把眼睛閉上,養好了精神再說,過完了今夜就趕緊從這個地方出去。
我剛側臥下來,閉上眼睛,就感受到周圍一陣寒氣襲來,我打了個激靈,隻覺得寒毛豎起,心中沒來由覺得不安。
要不還是快些離開這兒吧?正猶豫間,似乎有人在輕輕拽我的袖子。我心中一動,魂去了半條。這...這是碰上鬼了?
不是...吧?我雖說隻是個半吊子道士身邊的便宜跟班,但是多少還是有點本事的,有東西不怕死招惹本姑娘我,那還不得給點兒顏色瞧瞧。
我從手中挑了一張符紙,正準備開口念訣,忽然覺得周圍動靜似乎都散了,那股陰沉的氣息也不在了,寂靜得不尋常。
一時之間,天地之間似乎僅剩我一人,半分生氣也無。我又像是被蒙蔽了五感,成了一具空傀儡,但心下似有悲傷的氣息縈繞,難以自抑。
我靜默地僵在原地,發不出聲音,隱隱感受到了些壓迫感。有人來了,但奇怪的是,來人身上並無半分殺氣。
我正欲鬆一口氣,卻聽見樹葉又沙沙地響了起來,腳底似是漫起了細沙,有窸窸窣窣的聲響。我眯了眯眼睛,不會錯的,是有“東西”來了。
可這“東西”到底是什麼,我也就說不清了。隻是這“東西”似乎並不像尋常遇見的那樣性烈狂躁,一直在周圍遊離,雖不散去,也沒有靠近之意。
我在原地等了片刻,口中暗暗念訣,可念到一半卻有些卡殼,眼看著訣念不成,那震鬼的符咒就貼不出去,我心下已經速速大氣了退堂鼓。
“彆怕,我不會害你。”
我正欲揚手貼符紙,身後忽然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宛如弦音入耳。在這漆黑的夜中,宛若一束溫和的月光。
“隻是見得天色已晚,這位姑娘想必是沒有落腳之處,想著若是不打攪的話,或許可以邀您來寒舍歇上一宿。”
是個男子的聲音,聽他的語氣,年紀應該是在二十上下,嗓音潤潤的,像清透的泉水,又似渺遠瓊音。
我的警惕之心一下少了幾分。
“那你先出來說話。”
聽我此言,他微微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轉身從我背靠的樹後麵走出來。
說實話,我活了十幾年,第一次見到模樣生的這般好的人。
他身著一襲白衣,烏黑的頭發端正地束著,卻懶懶地披在肩上。一雙鳳眼微挑,薄唇微抿,抬頭望著你的一瞬間,仿佛可以從中看出萬千種情愫。美目含情,光華流轉,竟是襯得此不毛之地也熠熠生輝了起來。我第一次知道何為麵如冠玉,古人筆下的豔郎獨絕,世無其二。
隻是他氣色欠佳,皮膚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白,不像是風華正茂的男子,倒像是弱柳扶風的女子。我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番,微微有些可惜,這般人才,不知是哪家姑娘夢中的眉眼。隻可惜不是活人,或者說,是算不上是活人。
“這位公子,不知家住何處?”
他輕笑道:“在前麵不遠處,如不嫌棄,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