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報聲混雜著模糊的尖叫和驚恐的大喊,但那些聲音似乎離得很近,又距離他非常遙遠。
男人倒在地上,渾身被湛藍色的花叢覆蓋,他的感知都變得異常遲緩且模糊,唯一能夠清晰感覺到的,隻有身上溢出的血腥味。
濃鬱的鐵鏽味從鼻腔內灌入,舒莫感覺很冷,並且覺得嗆鼻,然後他才好像很遲鈍地想起來,那好像是從他的傷口裡傳來的味道。
他要死了嗎?
意識到這一點後,一股極其強烈的求生欲從舒莫心中湧出,緊接著就是一股從他的體內湧出的力量,熟悉又陌生的力量將舒莫整個人完全包裹起來,男人像是被卷入了一個繭內,恍惚中突然意識到,這樣的場景似乎已經發生過幾次了。
但是他卻完全忘記了。
連走廊內都滿是綻放開來的玫瑰花,它們團團圍聚在一起,似乎在發出某種竊竊私語,歡呼著某件事的到來。在猶如菌毯般的花叢下方,是一團逐漸拱起的圓形物體,一團純白色的、不容褻瀆的光芒在花毯下方凝聚起來,似乎是因為畏懼,又或者是不願玷汙了這片純白,這片花毯如流水般向外移動,露出了其下包裹著的物體。
那是一個純白色的、散發著皎潔光芒的巨繭,精致的紋路從繭的外殼上一閃而過,透過半透明的繭,就可以清晰地看見內部似乎正在孕育著的某種東西,這棟樓的監控近乎被完全摧毀,但這條走廊的儘頭,有一個僥幸遺留下來的監控記錄下了這一幕,隻是影像極其模糊,傳到屏幕上方後,就變成了一整片刺眼的白光。
足足幾秒的寂靜後,花海湧動起來,仿佛在慶祝著這一幕,監控室內的員工瞠目結舌,看著一個人……還是一個汙染物突然出現在了一片狼藉的走廊裡,他們見過許多奇形怪狀又或者難以置信的汙染物,但卻從沒有一個像是這樣的……
這樣的模樣?
聖潔。
這是他們見到那一幕時腦中唯一出現的念頭。
在他們的注視下,舒莫緩緩地從繭內爬出。對,他的動作隻能用“爬”來形容。
他的一頭黑發已經變得灰白,如同褪色一般,隻剩下頭頂的部分發絲還帶著墨黑的烏色,中部以下的部分則完全變成了一種純粹至極的白色,聖潔又純粹的慘白色在他身上沉澱。男人睜開眼睛,一雙綠色的眼瞳顯得十分深邃,又宛如綠寶石般清澈,他伸出手,身上還沾染著胚胎內部遺留的氣息,接著緩緩從繭內爬出。
在原地,隻剩下一個殘破的白色巨繭。內部誕生的生物在布滿血和汙漬的地麵上緩緩爬行,等到他終於從繭中完全掙脫的時候,他才像是完全脫離了束縛一般,露出了在他身後靜靜垂落的……翅膀。
是的。
舒莫的背後多了一隻翅膀。
他仍然穿著之前的清潔工製服,然而背部的衣物卻被完全撕扯開來,才能讓他的右背上翅膀從衣物的包裹下伸展而出。
那是多麼漂亮的翅膀。
層層疊疊,每一層都薄如宣紙,宛如月光般皎白的輕紗層層堆疊起來,每一層羽翼上都生有精致的紋路,互相交疊在一起時,就宛如某種極其精致的藝術品。潔白到讓人心驚的光芒在青年移動時從羽翼上緩緩散落,在行走的過程中淨化著身下的一切血汙。青年移動過的地方,就連空氣似乎都變得潔淨起來。那如夢似幻的羽翼上似乎蘊藏著無法想象的魔力,讓見到的人都無法移開視線。
在監控室內的兩個人的注視下,走廊上的青年就猶如怪物、又仿佛某種聖潔的生物一般緩緩前進著,他移動的速度實在太過緩慢、無力,隻能艱難地在地上爬行,配上那副聖潔的氣質給人一種極其鮮明的易碎感,他們甚至覺得青年會不會在下一秒就因為某種原因破碎開來。一位員工忍不住緊緊盯著他,在這樣熱切的注視下,他隔著屏幕,才好像突然看清了對方似乎在說些什麼。
舒莫的唇一張一合,輕聲說著:“好痛。”
這一聲很輕微的聲音,卻表明了他現在的真實情況,舒莫忍不住抬起臉,額頭上布滿了冷汗,他並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其他人眼裡是什麼樣子,甚至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男人現在唯一的感覺隻有一個:
痛。
某種沉重的東西壓在他的背上,讓他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舒莫不知道自己背後到底壓著什麼東西,隻感覺非常難受,他要喘不過氣來了。
那層層疊疊的漂亮羽翼並非看上去那麼輕薄,實際上,舒莫的第一感覺是沉重、第二感覺就是無比敏感,該死的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舒莫艱難地往後看去,卻隻能模糊地看見一片白光,他背後長了個什麼?男人快要痛死,這並非是在開玩笑。
因為那新生的羽翼是那麼的沉重,卻又異常敏感,敏感到仿佛空氣落在翅膀上方,都能讓舒莫的神經產生一種應激般的刺痛感,僅僅隻是落到地上,擦過地麵時的細微觸覺,都能讓青年滿是冷汗,渾身都被汗水浸濕,從喉嚨裡發出細微的嗚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