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莫不知道他給路上的人帶來了多麼大的震撼,他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有些神思不屬。
今天他又多活了一天。舒莫坐在列車上,車廂內顯得十分空曠,街道十分安靜,從實驗所去列車站需要一段時間,而從實驗所坐列車回舒莫的住所就需要更久,每每到舒莫加班回家的路上,車廂裡就近乎空無一人,角落裡隻坐著幾個喝醉了的酒鬼,正低著頭互相挨著肩膀,忙著把自己臉上流出來的口水蹭到對方身上。
天完全黑了,天幕中掛著兩輪人造月亮,正散發出皎潔的月光,車廂的儘頭是一排排陳舊卻很乾淨的座位,舒莫轉過頭看向窗外,這原本隻是個普通的動作,然而青年下一秒卻愣住了。
因為他看見一片流星雨正從天幕中墜落而下。
那是一幅怎麼樣的場景,每一顆流星都在急速飛行的過程中擦出無比炫目的光芒,仿佛群星隕落,將整片城市照出無比明亮的色彩,舒莫看得有些恍惚起來,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見過如此盛大的流星雨了,更何況這一次的流星甚至沒有任何通知。
無數流星劃出一段清晰的星痕,每一顆流星的邊緣在空氣中劃過時都會點燃自身,邊緣若有若無地顫動著,在夜空中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這就像是一個闖入舒莫生活裡的小驚喜,舒莫忍不住探過頭貼在窗上看了看,他想要和人分享這小小的喜悅,然而當他轉過頭的時候才意識到車廂內沒有其他人,而列車長現在還躺在前車廂內呼呼大睡。
好吧。
舒莫回過頭,卻發現在短短的幾分鐘內,那場猶如群星隕落般的流星雨已經消失不見了,那一切就像是他的幻覺。
他有些疑惑,但青年的心情仍然大好。列車到站後,男人一瘸一拐地拖著自己的右腿,從狹隘的走廊裡擠過,動作很慢地走上台階,回到自己小小的住所前,他熟練地低下身子從墊子下抽出鑰匙打開門,走進房間後,就看見滿地灑落的圖紙,那正是他今天上班前匆忙離開前留下的狼藉。
舒莫低下身一張張地把圖紙撿起來,每一頁圖紙上都畫著類似於飛艇或熱氣球的圖案(原本還有一輛列車,但那被舒莫否決了),舒莫將這些稿紙放好,接著坐到椅子上,有些苦惱地看著占據了大半個客廳的東西。
那是一個搭建到一半,尚還看不出形狀的半成品。
“該怎麼辦呢。”黑發青年皺起眉,但最終還是決定順其自然。他歎了口氣,站起身後準備看看冰箱裡有什麼吃的,結果打開冰箱後他自己都有些愣住了。
因為在冰箱裡擺著一塊蛋糕。
對哦,舒莫想,今天是他的生日。
但是連舒莫自己都忘了這件事,甚至於,其他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這件事,舒莫突然回想起希之前對他說的話,意識到,希是今天唯一對他說了生日快樂的人。
他定定地看著那塊蛋糕,沉默片刻後,將它拿了出來,他看著這塊蛋糕撓了撓頭,轉頭看了一圈後,從架子上拿了一根會在燃燒時產生高熱的金屬條充當蠟燭插了上去。
舒莫將那根蠟燭點燃,整個蛋糕瞬間爆炸出耀眼的光芒,男人麵無表情地看著它逐漸熄滅,青年的態度是帶著一絲隨意的,實際上他也不怎麼在乎這件小事。
但是……舒莫想,還是要慶祝一下的,畢竟有人祝他生日快樂。
金屬條燃到最後一點後,散發出了溫暖的光芒,暖白的色彩在舒莫眼前搖曳,他看著那點光芒,突然想到,希真是個好人啊……
男人打開播放機,這台花了舒莫半個月工資的電視頓時開始播放起節目,當然裡麵播放的更多是無聊的節目,或者來自於上層的一些新聞……
舒莫想著,看見屏幕內的主持人說道:
“今天,是赫尼亞家族長子的22歲生日!”聽到這個名字時,舒莫的動作有一瞬間地停滯,但這很快恢複了正常。
“我們十分榮幸,可以被邀請參加這次的聚會,據說,赫尼亞家主十分疼愛他的長子,這場宴會在幾個星轉前就由他精心操辦,宴會上的一切裝飾都出自澤麗大師的打造……”
攝像頭緩緩前進,將這場宴會的奢華、精致都毫無遺漏地展示出來,舒莫甚至看見了這次宴會的主角,對方站在最中心,笑著迎接所有人對他的祝福。
舒莫的眼神落到對方臉上,他凝視了一會後,突然發現對方的眼睛像他,隻不過對方的眼眸是深藍色。
宴會的邊緣,穿著華麗的赫尼亞夫婦一前一後地走了出來,舒莫突然覺得有點累了,於是他關掉電視,男人才發現蠟燭已經燃燒完了,但他還沒來得及許願。
“真是麻煩。”舒莫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重新點燃一根蠟燭,看著麵前的火光,最終還是露出了一個明亮的笑容:
“不管怎麼樣。”舒莫說:“祝我今天……生日快樂。”
他低下頭,吹熄了那根蠟燭——然後因為金屬條燒得太烈了,沒吹掉。
並且男人也沒有許願,至於到底要許什麼願望……總之先存著。
“上層。”舒莫望向窗外,看著天空中的兩輪月亮:“真討厭啊。”
飛馳的列車橫跨過C區、B區以及之後的A區,隧道如同一條橫臥在大地上的鐵龍,列車在上方發出轟鳴。
十二坐在最前方的豪華車廂內,臉色鐵青。
今天發生的一切不僅僅是她沒有完成主人的任務這麼簡單,她想,希,一位身份如此尊貴的日柱,居然選擇包庇一位褻神者,這在十二的腦中是無法理解的事,她一定要將此事的來龍去脈稟告給斐世大人。
希望她能饒恕自己的無能,想到這裡,十二的臉色就顯得蒼白了一些。她正在撕咬著自己心裡的憤懣,卻突然聽見了奇妙的聲音:有人的腳步聲從前方的列車裡傳了出來?
這不是她的錯覺!女人一瞬間坐直了身體,抬頭看向車廂的大門,然後她就看見一個手中提著一個破舊手提箱的白獵人從門內走入,他走進屋內,就摘下頭頂的白色帽子扇了扇,男人的一頭銀發在窗外投射而出的月光下顯得閃閃發亮。
——極為茂盛。
就如所有匆忙回家後卻被混賬老板叫回公司加班的社畜一般,白獵人瑪雅無奈地說:“加班可是很累的啊——”
而且他才剛到家。
白獵人抱怨了幾句,將帽子重新戴回到腦袋上,拉緊自己寬大的大衣,望向麵前的十二,月光之下,他的一雙眼眸產生了微妙的變化,瞳孔緩緩向著中心聚攏起了,看上去猶如一雙……豎瞳。
“很好。”男人的眼瞼自下而上地眨動兩次,他說:“很抱歉啊,我的混賬老板,要我來殺你……”
他的語氣中帶著歉意:“我不知道你是哪裡得罪了他,不過吧,我的這位老板的脾氣確實不算太好,唉,你真是太倒黴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背後抽出一把染血的匕首,那是紅獵人的武器,瑪雅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拿錯彆人的武器了,他歉意一笑,把匕首插回去,重新拔出了一把長刀。
“你要殺我?”女人坐在那裡望著他,臉上的笑容逐漸帶上嘲諷:“我可是斐世大人的信使。”
她的眼中開始點燃起火焰,猶如岩漿般的熱度在其中凝聚。瑪雅隨意地揮了揮手中的長刀,說:“對啊。”
就好像處理一個星柱的信使是很簡單的事情似的。
“唉,真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