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期,在A區另外一邊的收容室內。
一層又一層的鎖鏈將一個龐然大物懸掛在房間內,一條條鎖鏈貫穿它的身體,將對方牢牢困死在房間內。
一位一頭灰藍色長發,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從走廊的另一側走進實驗室內,今天是這個月對麵前這個汙染物的第三次研究,每一次嘗試對其“解剖”時,實驗員總會在這個過程中遭遇到不可理解的恐怖襲擊,若不是對方身上纏繞的鎖鏈,恐怕當這個怪物第一次出逃的那一瞬間,整個實驗所就已經毀於一旦。
監管室的牢門打開,一位手中拿著武器,另外一隻手拎著“飼料”的獵人從門外走入其中,即使之前已經親眼目睹過這個怪物的模樣,但他在這一次不得不靠近對方時,卻仍然會感到自己心中在不斷尖叫著恐懼。
麵前的龐然大物沒有任何反應,仿佛陷入了沉睡。它就那樣被鎖鏈貫穿著身體,懸掛在高空中,猶如一個純黑色的巨繭,從它體內湧出的血水一點點溢滿了地板,導致以它為範圍的整個房間內都布滿了類似於血色布帶般的痕跡。
而他今天的任務,是獲得那些血跡中的一部分,無論用什麼方法。
在逐漸靠近對方的過程中,獵人感覺地麵正在顫抖,空氣中傳來沉悶的呼吸聲,然後他突然意識到是自己在發抖、喘息,明明對方沒有絲毫動靜、以至於顯得毫無聲息,但他就是害怕、恐懼到無法控製地發抖。
“U-85號獵人。”實驗室內目睹這一切的藍發男人說道,聯絡器將他的聲音毫無延遲地傳入對方的耳中:“開始你的工作。”
U-85獵人的牙齒在發顫,他望著麵前這通體漆黑,身上覆蓋著層層鱗片,看似美麗,卻在邊緣處同時生長覆蓋著層層觸須,在體表下方有類似於爪足般的東西窸窸窣窣地劃動鱗片發出奇異聲響的怪物,隻感覺自己的大腦正在緩慢融化。
它的背後甚至生長著數對羽翼,那龐大、漂亮,覆蓋著層層疊疊猶如夢幻般羽毛的羽翼足有五隻——兩對翅膀正將它的上半身包裹起來,而那隻殘翼則垂在左側,數條血色的布帶纏繞在那隻殘翼上,猶如包裹工藝品的包裝。
但在那幾對羽翼的背麵,羽毛的縫隙之間,卻有一隻隻半透明的蟲子從羽毛的掩蓋下鑽出,發出奇異的聲響。
它的外表看上去漂亮、神聖,然而當仔細看去時,其他人才能看見隱藏在那副聖潔下的邪惡,猶如一尊祭壇上的神像,隻有當為其獻上祭品時,才能知曉對方回贈的是何等恐懼。
而就在這樣空曠的房間裡,這個怪物被鎖鏈懸掛在高空,在逐漸靠近它的過程中,獵人甚至還能聽見隱隱約約地、從很遙遠的方向傳來的聖歌般的吟唱聲。
這是個怪物。
獵人想,已經有幾十個獵人死在它的手裡,而他們甚至沒能完成最開始的任務。
他的雙腿猶如灌了鉛般沉重,遲疑地不敢上前,耳邊卻在這時傳來敲擊聲,是藍發實驗員伸出手指,敲了敲麵前的玻璃。
“開始你的工作。”他說。
獵人的臉上露出一個近乎要壞掉的笑容,他拎著手中的飼料繼續向前,幾乎就要靠近地麵上的一條血帶,也許他今天可以活著出去?然後立刻、馬上離職接著逃離這個該死的實驗所——
然後獵人輕咳了一聲。
接著是一聲又一聲地咳嗽。
他的眼睛瞪大起來,男人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直到他不斷地咳嗽並開始控製不住地低頭嘔吐的時候,他才突然發現自己腳踝上不知何時纏繞的布條。
“咳、咳咳!——救救!”
他的眼睛瞪得越來越大、感覺從胃囊裡開始湧上反胃感,然後他的胃從喉嚨裡噴湧而出。
男人的內臟在那一瞬間化為了數條血色布條般的東西,猶如一團融化這一切的爛泥一般在他的腹部湧動,接著從他的嘴裡爭先恐後地鑽了出來,這一幕看上去甚至有些像晚會上的彩帶,男人就是那個彩帶筒,而噴湧而出的是他的生命。
獵人重重倒在地上,身體被層層布條覆蓋,從頭到尾,不遠處的怪物甚至沒有任何聲響。
望著這一幕,藍發男人臉上沒有多少表情,他給人的感覺更像是一串精密的數據而非人類,圍繞在他身邊的人臉上並未因為眼前發生的場景而有任何波動,他身旁的實驗員記錄下今天的數據,男人伸出手指拿下鼻梁上的眼鏡,擦了擦。
“實驗又失敗了,”他似乎在喃喃自語,手中的鏡片反射出一隻緋紅色的眼睛,此時那雙濃鬱到瑰麗的眼睛正微微眯起,說道:“看來我該用點其他方法對付你呢。”
男人說著,擦拭的動作一頓,他突然感覺有些癢,他手中的鏡片一沉,卻是一隻純金色的眼珠落到了他的手上,那隻乾淨透徹的漂亮金眸在他的指尖轉了個圈,八條機械腿轉著圈晃了一番,背部的眼珠緩慢眯起。
“回來。”男人的聲音聽上去十分殷麗,和他那副冷漠的樣子毫不相符。
那隻金眸晃動了一下,接著順著他的衣領爬上去,重新鑽回了他的眼眶中,隻剩下幾條細長的爪足搭在空蕩蕩的眼眶外,但也勉強湊成一對異瞳。
這下他的兩隻眼睛終於同步地眨起來,他看著被擦乾淨的鏡片,像是終於想到了什麼,將眼鏡戴起來,輕笑道:
“我們尊貴的客人,看來對現在的飼養員很不滿意。”
他說:“也許我們該給你換個飼養員了,對嗎?”
收容室內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響,整個房間內隻有從對方身上發出的奇異聲響,回應他的,是一片死寂。
冰冷的單麵鏡上反射著男人精致的麵孔,他眯起眼睛,望著牢籠裡的怪物,突然勾起唇微笑起來,笑到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
在床上沉沉睡去,第二天醒過來的舒莫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眼神茫然了片刻後,突然打了個機靈,眼神慢慢變得空洞起來。
因為他突然意識到,又或者是昨天晚上就應該意識到一件很嚴肅的事:
他好像……忘記把希的披風,還回去了。
昨天發生的一切在舒莫的眼前劃過,即使很不願意麵對,但舒莫卻還是想了起來:他好像、大概、也許,在昨天下班的路上,披著希的披風,一路走回了家。
……現在直接人生重開還來得及嗎?
舒莫拍了拍臉,難得的有些腦子糊塗,他仍然有些蒼白的臉上落下了一點紅痕,舒莫想起自己昨天的姿態時,仍然不太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那之後發生的情況也讓他措手不及,在麵對希的審問時更是接近大腦空白,那個時候整個腦子都在思考“我現在應該乾什麼”的舒莫,當然不會想起來……他的身上,還披著一件不屬於自己的衣服。
更何況那件披風的布料如此輕薄、柔軟,每一寸絲綢都光滑舒適地讓人心驚,即使是離開了它的主人,這件披風上似乎仍然殘留著一股淡淡的香氣,以及猶如陽光的餘暉一般,溫暖又舒適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