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勝利組。閃閃發亮的女人。
年輕十歲,甚至二十歲,春野櫻都會是她們的一員。
而現在,那個世界留給三十歲宇智波櫻的,隻有明裡暗裡的揶揄。
身邊年輕的,初入職場的女人們塗著亮眼的唇膏,嘰嘰喳喳地談論著火影夫人價值不菲的皮包,發出羨慕的聲音。
就算有工作又怎麼樣?如果能和強大的男人在一起,成為主婦是一種幸福。
她們這樣對著雛田說道。
明明這些話裡有對前輩奉承的成分,但對著她,她們卻從不說敬語。
可憐的女人。
丈夫沒作用的女人。
不受追捧的女人。
她就在此刻反應過來,原來自己是人生的敗犬組。
一個選擇,一個錯誤,一個想象,原來可以決定女人的一生,甚至定義她本人。
“一輩子都是愛的人生。”
愛的人生?
愛,還是人生?
*
佯裝無事的笑容需要耗費的能量太大了。
她的高領針織衫是去年秋天買的。
為了這次聚會不要像之前幾次那樣太出醜,幾天前咬牙買了那條昂貴的真集院專供和式絲巾,為自己寒酸的,沒有任何寶石項鏈掛墜的頸肩遮醜。
那時她在高貨店猶豫了很久,在這個被稱為木葉銀座的時髦商場裡坐立難安。
偶爾能聽見年輕女人穿著能抵她半年薪水的大衣被導購阿諛奉承。她付款後心思恍惚,在提著燙金包裝袋走出店門時,無比渴望此刻有熟人能夠偶遇她,這樣就能昂首挺胸,用這德不配位的購物袋包裝自己,包裝自己不再是“可憐的女人”了。
我想買的時候,也是可以買的。
雖然宇智波家族的彆墅不再能住了,雖然宇智波家族的丈夫不再被重視了,雖然宇智波家族的妻子不再被視為憧憬的人了。
但是,“我想買的時候,也是可以買的。”
我隻是太醉心於工作和撫養孩子了。
光鮮的生活本來就不是我想要的。
我一如既往是那個想要愛情並慷慨給予了愛情的好女人。
我是好女人。
可是聚會裡的這些年輕的腦袋,就像鯊魚對海裡散落的血有著敏銳的嗅覺一般,對她身上遮掩不住的狼狽氣息,互相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
太累了。
無法再堅持下去了。
她匆匆推開拉門,走動時踩到了某個女人跪坐身後的黑色絲襪。
在離開房間的那一刻,她聽見雛田仿佛疑惑地問身邊人:
“那是小櫻嗎?她怎麼突然走了?”
她的聲音在年輕的時候唯唯諾諾,現在三十歲了,語調明明沒有變化,還是充滿那股惹男人喜愛的小心翼翼。
卻聽起來有股被無數諂媚澆灌起來的慢條斯理。
狠狠喘出氣,她在舉辦聚會的酒舍玄關彎腰穿鞋,突然感覺到嘴角被蟄了一下。
原來她流淚了。
這雙黑色漆皮的高跟涼鞋儘管在來之前被細細擦拭過,鞋側麵仍有擦不乾淨的斑駁。
玄關前,她鞋子旁邊,整齊擺放的是一雙白色高跟鞋,點綴著絨麵綁帶。
一塵不染。
是宇智波櫻在高貨店買不起的,讓她退而求其次選擇了絲巾的那款高跟鞋。
「春野櫻」這一刻感受到了久違的屈辱。
不如說,她已經沉浸在屈辱太久了,這一刻終於有傷口能讓屈辱崩裂出來。
明明我現在擁有的應該是美好的東西,明明一切都應該是我想要的結果。
為什麼會失望,為什麼會後悔,為什麼會痛苦。
原來我輸了嗎?
輸給了雛田,井野,還是輸給了幻想與現實中橫貫的裂縫。
裂縫。
偶爾汩汩的風從裂縫的另一端吹來。
吹來片段式的思考。
——陷落。陷落。
——疲憊。疲憊。
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一隻纏著繃帶的手掌已經在擦拭自己臉上的淚水。
她一寸一寸抬起頭,淚水朦朧的雙眼看見麵前的金發男人。
他身後傳來木葉幾個高層官員的說笑聲。
真好,僅僅是工作結束後普通的慶祝,也能來這麼高級的地方喝酒。
她在接受一個有婦之夫的親昵動作時,居然還有閒情這樣想這樣的事。
“怎麼了?”
她聽到漩渦鳴人問。
“為什麼哭了?”
然後他歎息一般,念出她的名字。
“——さくらちゃん 。”
她的瞳孔微微放大,看向他的臉。
那雙白色高跟鞋嘲笑一般擺在玄關前。
最新款。
最昂貴。
火影夫人的高跟鞋。
有香水味從他身上傳來。
是某個女人宣誓主權的高級香水。
「屈辱。」
她狼狽地推開他,跑出玄關。
偶爾她會摔倒,但還是站起來漫無目的繼續跑了。
夜色與雨水融化在她肮臟的,不曾再蓄長的發絲上。
這黑色的巷子仿佛無窮無儘,像永恒漂泊在她身後不肯離去的船。
光怪陸離的蝴蝶,迷幻的鳥。
忽然聽見有人呼喚她的名字。
她迷茫地看過去,巷口前是金色的黃昏。
孩童時期的自己站在那裡,像是剛與夥伴玩散準備回家。
美麗長發上大紅色的蝴蝶結,像旗幟一般招呼她。
「過來吧。」
「過來啊。」
她走過去,發現那片黃昏之所以是金色,是倒映人影的玻璃窗反射了炫目的光輝。
*
三十歲的宇智波櫻走進了黑色的巷子。
十歲的春野櫻從金色的巷口走了出來。